正文 昭然若揭的自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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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盖上棺材的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寒冬的夜只有风刮着树的呼呼声,像刀片一样将我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挥舞着铁锹,将一块块冻结的泥土重新扔到棺材上,何楚生的棺材。每一次铁锹铲进泥土都让我有种在铲铁矿的感觉。

那天也是这样,我将何楚生肢解后离开现场,也是这样的夜,也有这样的风,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没有下雪。

幸好,泥土刚刚翻过没多久,他们昨天才把棺材放进这里,所以就算我一个人也能挖开。

然而还是异常艰难。

一张纸钱飘到铁锹上,又被风掀飞。我满头大汗,剧烈地喘息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干。

趁天亮之前我埋好棺材,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为了有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我睡了一觉,下午五点,我仔细整理了房间,下楼买了小袋装的面粉。

何婉静已经办完了何楚生的葬礼,回来继续工作。她说晚上要过来,我准备做手擀面招待她。

超市里可以买到面条,各式各样的都有,连手擀面都有。我曾经买过一次,但实在没有自己做出来的好吃,也就不再买了。

为什么突然想要做手擀面呢?我只是突然想,为何婉静做点什么会稍稍抚慰我这颗肮脏的内心,于是就想到了手擀面。不过,我想到手擀面更大的原因可能也仅仅是我会做,而且做得很好。

手擀面的做法是我姐姐教给我的,我记得是那是在她出嫁前,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按习俗是要吃面条的。当时我姐姐想要做手擀面,却因为身体不适没力气和面,于是让我帮忙,顺便把做法教给了我。我能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也仅仅是我第一次做出来的面条就得到了全家人的夸奖。

用冷水和面,水要尽量少,和出来的面就会很硬。想和开这样的面需要用很大力气,因为力气小了根本和不动。

还没和好面,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我应了一声后去开门,刚看清是何婉静,她就张开双臂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她身上很凉,头发带着股好闻的香气。

“想我吗?”她仰起脸,像个孩子似得撒娇。

“别闹。”我示意她看我的手,“全是面粉,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面粉?”何婉静松开我,猫着腰向厨房探头,“你在干什么呀?”

“手擀面,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手擀面?”

“嗯,怎么了?”

“没,只是突然想我妈给我做过一次。”

“做过一次?”我特意把重音咬在一字上。

“嗯,做的不怎么好,面一点都不劲道,以后就再也没做了。”何婉静一边说着一边把外衣脱下来挂在墙边的衣架上,“我妈不是很喜欢做饭。”

不是很喜欢实际上不就是讨厌么?只是因为讨厌这个词令人讨厌,所以只要是不太严重,为了留一点所谓的余地,一般都用不是很喜欢之类含义模糊的词来代替讨厌,这才真令人讨厌。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做饭。”没错,我也很讨厌,“不过为了生活总得学会去做啊,天天去外面吃浪费不说,万一哪天遇上只能自己做饭吃的情况,挨饿的不还是自己嘛。”

“原来你不喜欢做饭吗?”何婉静吃惊地说道:“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随口回道:“我伪装得没那么好吧。”

“我没看出你有伪装啊,是不是你其实没那么讨厌?”

喜欢和讨厌是反义词,而没那么喜欢和没那么讨厌却会出现一个交叉的灰色地带,变成介于讨厌和喜欢之间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就是余地。

为什么所有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留有余地呢?仔细想想,这样活着真是没意思。

何婉静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更加拥挤。她弯着腰仰起脸,视线向上倾斜着望着我:“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

“是啊。”

我看着她热切的眼神:“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不是不喜欢做饭吗?”

“那要看给谁做,是不是?”我话音刚落,她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洋溢的幸福令我心里五味陈杂。

“可我还是想要帮忙。”

我想了想,说道:“那你帮我把电脑桌上的箱子封上吧,那里面装的是我的书,我想给我姐姐邮过去,叫她看看,封箱胶带在窗台上。”

“好的!”她立刻走出厨房,我一边和面一边看着她,见她拿起封箱胶带,我马上补充道:“正好试试粘不粘,我刚买的。”

封箱胶带还没有用过。

“好。”

何婉静应了一声,闷着头用指甲刮着胶带面,找了一会才找到胶带头。她往外一拉,“吱——”的一声拉出来一截,又用手指在有胶的一面捏了捏,就算在这么远都能看得出胶带很黏。

“这么一看才发现原来我的手这么脏。”她用牙齿咬下那截胶带,准备封上箱子,我在这时走了出去,提醒她:“那截就不要了。”

她一愣:“没什么关系吧?”

“啊,是没什么关系,就是看着胶带不干净就有点不舒服。你不觉得吗,沾东西的时候胶带越干净沾出的效果就越好,最好连气泡都没有,跟没沾过一样。否则就看着不顺眼。”

“确实是。”何婉静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以前也挺在意过,不过最近没怎么在意这个了,因为经常用,忙起来就不会在乎这一点了。垃圾桶呢?”

“我拿厨房去了,给我吧,我去扔了。”我走向她,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的指尖夹住胶带,因为手指上都是面粉,所以根本沾不到自己的手指。“经常用,是邮寄书吗?”

“还有合同,尤其是我当签约编辑的时候,一天要邮寄好多合同。”她一边说一边拉开胶带,开始封箱。

我看着手里的一截胶带,上面清晰的印着她的指纹。

我把胶带放进了垃圾桶,继续揉面。

装好了箱子,何婉静问我:“用不用通知快递员上门来取?”

“太晚了,明天我自己送过去就行。”我用沾满面粉的手指了指床头叠整齐的围巾,说道:“试试。”

“什么啊?”她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弯下腰拿起来,“哇!送我的?”

“嗯,逛街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看挺漂亮的,就买回来顺便洗了一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是一条红色的围巾。

“不贵吧?”她担忧地问道。

“不贵。”

“那我就试试啦。”

我见她披上围巾,几乎忘了揉面。

“怎么样?”她回头嫣然巧笑,像一朵鲜艳的红莲花。我由衷地感叹道:“真漂亮。”

她一定听过不少这样的赞美,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我不确定我的赞美是否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我想,最好不要。

“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噢。”她一边笑着一边站在镜子面前来回的看,过了一会儿,她才似乎感到无事可做,就坐在我的电脑前,又问我:“我能不能看看你现在写的这本小说?”

我没有拒绝:“看吧,早晚都要给你看的。不过没写多少。”

“你准备写多少?”

“没想好,不过不会写太多。”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

她不再跟我说话,打开电脑,大概已经开始阅读了。

我想了想现有的长度,她最少得看一个小时。这时面和得差不多了,我轻轻关上门,用之前剁好的肉馅做成面卤子。

面卤子做好后,我盛出来放在两个大碗里,又烧上水,这才将和好的面擀成一块大面饼,试了试足够薄了,我把两边分别卷起来,一直卷到正中间合上,然后用菜刀一条一条地切下来。

切好后,水也开了,将面一抖放进开水里,煮到面变色变硬,我用筷子捞出一根尝了尝,确定煮好后全部捞出,分别装进两个大碗里,这样就做好了。

我把面端出来时,正盯着电脑的何婉静先是嗅了嗅鼻子,接着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来,“哇”,她叫道:“闻着就有食欲!”

“够你吃个饱了。”

我把面端到她面前,她立刻把电脑桌旁边靠墙的叠桌拿出来支上,兴奋地跑进卫生间:“我去洗个手!”

我端出另一碗时她已经回来了,正把碗底下的卤子拌出来。

“这是什么肉啊?”她好奇地问我。

“你猜?”

“猪肉?”

“再猜猜。”

她低下头闻了闻肉香,热气直往她的脸上扑。

“有一点点膻味儿,又不像羊肉。牛肉吗?”

我摇了摇头,“保密,这可是我姐姐的独家配方。”

“哎呦。”她一脸的揶揄:“你还怕我学了做给别人吃怎么着?”

“就算你知道了也肯定学不来。”我朝她笑了笑,见她拌着卤子吃下我做的面,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说不定就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我们两个吃得都很快。或许是受到气氛的感染,竟把两碗面都吃光了,我身为男人胃口本来就大,却没想到何婉静也能吃下这么多。

她把碗往前一推,舒畅地呻吟了一声。

“太好吃了!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被赶走了。”

“能得到这样的夸奖我很荣幸。”我忍不住感慨道:“如果能天天这样,我做一辈子饭估计也会心甘情愿。”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是我的话太煽情了么?总感觉她像是要哭的样子,又像是要笑。我正纳闷儿,她忽然轻声说道:“小说家都这么文绉绉的吗,你的目标不是当家庭主妇吧?”

“我可是男的。”我正准备收拾碗筷——

“我来。”她把桌子往旁边一推,带着笑容走向我,我发现她今天特别妩媚。

“光被请客多不好意思,我也请你吧。”她弯下腰,环住我的脖子。

“请我?”

“请你吃我。”说完她又觉得害臊,立刻把脸转过去,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咯咯地笑,“啊啊我脑子短路了!”

她的耳根都在发热。

煽起了她的情,又被她煽出了情,我顺势搂住她的腰,手一点点往上摸,欲望犹如沸腾的岩浆正准备冲出火山。

她的身体有点颤抖。

“那就多谢款待!”我把她抱起来,压到床上。

她乌黑的头发散乱的铺在脑后,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我用手捋了捋,捋下一根长发。

“郑哥哥,有人跟我表白了。”她忽然说,“是我一个同事。”

“啊?”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个消息,转念一想,何婉静这么出色,又这么年轻,会被很多人喜欢才正常,这让我产生了另类的虚荣感,“我真怕你被人抢走。”

“怎么可能嘛。”她咯咯地笑着,笑容里有一丝担忧:“不过以后见面恐怕会有点尴尬,我伤了人家的心。”

“总有人要伤心,可长痛不如短痛。”我又捋下来一根头发,“你头发掉得厉害吗?”

“干嘛关心头发,女人掉头发多正常。”她像是羞得不敢见人了似得,“不说这个了,你想怎么吃?”

我说道:“不带套吃。”

“啊?”她担心地说道:“万一有孩子了……”

她没有坚决点拒绝我,于是我加了把劲:“有孩子了,咱们就结婚。”

“结婚啊。”她稍微把头歪了歪,视线从我的耳边穿过,“你决定了要娶我么?”

“是你说让我负责的。”

“那你一定得负责到底哦。”她再次抱住我,像是要把我勒死在她的怀里,越来越紧,“我说请你吃的,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一定再也不会吃到这么美味的一盘佳肴。

我一定会下地狱。

可在下地狱之前,能触碰到天堂,这对我来说就是最满足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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