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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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食懒”走后,黄老大也独自走回了自己的家,走的时候他还拿了秀英塞到怀里的两条胡

萝卜。他到家后,将袋里的那本杂志放到沙发上,便到厨房里升起了火来。黄老大在锅上煮了半

斤玉米丝面。在煮面时,他宁可到菜园里摘一些芹菜和葱花放进去,也舍不得把萝卜切成丝煮了。

他把这两只雪白多汁的胡萝卜洗了干净,放进篮子里,然后挂到屋梁上,让老鼠就是绞尽脑汁也

吃不到它。他要等有一日秀英过来时再拿下来,做成她最喜欢吃的萝卜炖牛肉。

面条熟透后,他把面条用筷子从锅里捞上来,分别放到五只瓦碗里,他吃了一碗,其余四碗

沥干水摆到另外一只新净的竹篮里,再在篮里摆上四双筷子、一壶茶、四只茶杯、一瓶普通米酒

和一小包生盐当作上坟用的祭品。以前,他的老伴逢年过节都要吃葱花拌面条和喝几杯白米酒,

这层黄老大并没有忘记。随后,他又打开了神台下的电视柜,见里面没有了鞭炮和香烛,于是从

打开了放在衣柜上的旧皮箱,取出了一小叠钞票走了出去,掩上了院子的门。

店铺在村边的三叉路口上,过了屋前这片荔枝树林不用五分钟就到了,但是,这时的黄老大不想立刻就到店里去,而是拐了一个弯爬上了屋后的山坡上。这时,天空阴沉下来,还漂下了几

点雨丝。黄老大站在一棵烧焦了的松树旁,伸长脖子不知疲倦地往山脚下马路眺望,他盼望这个

时候阿松出现在马路上,正向家里走来。阿刚去年没有祭拜自己的母亲,今年再不回来,他不知

怎么办。雨水像织布似的越下越密,黄老大躲到树荫下,而雨水却从树叶中间纷纷滴下来,落到

了他的头发上和脖子里。慢慢地,马路上各种大小货车穿梳往来,还有很多骑着摩托车赶集的人

群。不一会,黄老大的头发粘乎乎了,他的脖子上也沾满了水花,眼睛也有些涨痛了,还是没有

见到亚松的身影,连他的头发也没有出现。于是黄老大变得心灰意冷了,浑身发病似的疲乏无力。

一辆呱呱叫的警车呼啸而过,他伤心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刚走下山坡,雨停了,天空又变回了

原来那铅一般颜色。

店门大开,琳琅满目的商品乱纷纷地堆在货架上。店辅是村上的村长阿财开的,他跟阿松是

高中同学,一直也是很要好的朋友。阿财生得矮小精悍,头尖耳薄,额角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像一把小刀挂在上面,他眼睛又圆又小,闪动起来像黄鼠狼的眼睛。黄老大到这里时,尽管已是

上午的十点多钟了,可是店里还亮着灯,估计商店通霄都这样开着,最里面的房间里还响着啦啦

的打麻雀的声音和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屋子里烟雾腾腾,跟烧窑一般。阿财一见黄老大到来,

立即从柜台边走出来将他拉进里面,问长问短,并从烟架上取了一包“大前门”撕开,递了一支

到黄老大的手上,给他点燃。阿财的眼眶红红的,像染了一层花红粉。他的头发逢乱,一副颓丧

和困倦的样子,他为了赌博和收取台租,熬了整整一个晚上,然而,他天天这样,已经不以为然

了。阿财除了经营这间店外,还放高利贷,很多人见到他都会发恶梦。

“有什么办法,现在稳钱艰难。”阿财帮黄老大点了烟后,又打开了冰箱,将一瓶“百事可乐”

取出来,放到黄老大的手上。

黄老大肚子饱饱的,也不感到口渴,就是口渴也不能随便白要他的东西。他想道,他的东西

有剌,有朝一日要双倍偿还的。黄老大推开了阿财的手。

“我是来买鞭炮的,顺便。。。。。。”黄老大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张十元的钞票说。

阿财把“百事可乐”放回冰箱,然后从一只纸箱下拿出五六包长长的鞭炮来:“我知道,明天

是清明日,你要给大婶上坟,前两天我在城里跟阿松饮早茶时,他跟我说的。”

“你见到过阿松?”黄老大呆住了,他急切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我们是兄弟,经常会面。”

“他怎么说?”

阿财又把一些红蜡烛和一扎画满“福”字的阴间纸与鞭炮捆绑在一起。“他说近段时间很忙,

要到省里开会,我今朝还打过他电话,他的电话都关机了,我想他今天没有时间回来了——他回

来就好啦,我们又可以饮几杯了,我还专门准备好了两只土鸡呢。”阿财说。

黄老大正要再问,肩膀忽地被两根手指狠狠地捏了一下,身力立即响起了一个女人尖厉的喊

叫声。黄老大吓了一跳,见是雪花,于是低下了头。

“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雪花半嗔半笑地瞅着黄老大的脸叫道。

“那么大声干吗?”阿财即刻对雪花说,“你不见我正跟他说着话吗?要买烟就快些!”

“我买烟干什么?我昨天中了六合彩,袋里还有好几包‘红塔山’呢。”雪花的眼光扫了一

轮货架顶上说。“我要买酒,买最贵的‘竹叶青’!”。

“拿钱来!”阿财把一瓶“竹叶青”取下,双手向前一摊说。突然,阿财额头上的刀疤像蛇

舌一般颤动起来。

“急什么?老娘又从来没有欠过你的。”雪花却不管阿财那闪着凶光的疤痕,她把一只红色的

银包从牛仔裤拿出来,拉开了链条后又拉上得意地说。“黄老大,我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过你了,你

那么早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也是买烧酒请我喝两杯呀?”

“想疯了你呀,人家会请你这烂蕃茄!”阿财骂道。

“你说我是烂蕃茄?——你再一遍我就不帮你买东西了!”雪花将银包重新插进布袋里。

“你到处勾男人,不是烂蕃茄是什么?连‘大食懒’也不放过,还有庙里的神公也——”阿

财把“竹叶青”放回到玻璃柜里,把烟头丢到了地上,边踩边说。

“大食懒’这头猪,懒得跟猪一样,连底裤都要人洗,我见鬼好过见他!”雪花又把钱包拿到手上,噘起嘴来说。

阿财吃吃地大笑开来,笑到他嘴里那又黑又黄的牙齿几乎地跌到地下。他额上的疤痕越发亮

了。阿财笑过后,他把手按在了酒瓶上,装出要将酒瓶抓起来的样子又说:“那你是想勾黄老大了?

——我与阿松是兄弟,你敢勾他我敢揍你。”

“你什么?——我勾黄老大关你屁事?秀英这寡母婆勾得,我为何不可以?我有那一点比不

上她,起码我是单身的,而且比她年轻两叁岁。”雪花将三张钞票取出来说。

“人家是自由拍拖,那像你有钱就上,没有钱就一脚踢!”阿财把“竹叶青”放到柜面上,

骂道,好像雪花是在勾他父亲或者正从他的袋里抢钱似的。

“屁话?如果不是他的阿松捞了那么多钱,又买楼又买车,听说还要在村上建五层高的洋楼

哩!不是这样,她有那么死,会看中他?年龄相差十几年,又长得如花一般,贪他有糖呀?如果

黄老大肯聚我,我宁可不要他儿子一分钱,从今以后自食其力!”雪花又拿了一张钞票出来嚷道。

房里的赌徒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地纷纷走了出来。

“我懒得同你讲,你拿钱过来快点给我走人!”阿财抓到了雪花的手上的钞票,手指碰了碰

她那一起一伏的胸膛。

“我才懒得同你讲哩。钱麻,拿去!不用找了。——走,黄老大,你也不用买酒了,我这里

有,到我家喝去。”雪花把手上的钞票全部丢到了柜台上说,好像扔下去的是报纸而不是钱一样。

小房里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打骂声,有两个赌徒举起了凳子要砸向对方,阿财冲了进去,朝着

一个赌徒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又跑过对面将另一个赌博徒的凳子夺到手上。吵闹声很快停止了,

房子里又响起了响亮的麻将声。

“我今天要上坟,那有空?”黄老大拿过了柜面上香花蜡烛对雪花说,然后厌恶地走出了店

门。雪花追了上来,一点不在乎黄老大的情绪,她靠在他的身子边走边说:“上坟,哦,我醒起来

了,大婶今年第三年了。大婶是个好人,真应该好好地拜拜她。我记得我以前带着女儿从大山坳

逃回来时,是她帮我找县里的熟人,才摆脱那烂赌鬼的。我还没有好好报答她哩。这瓶‘竹叶青’

你拿去吧,她平时也喝两杯的,就当我敬她吧。”

“不用,我这里有。”

“那你买有阴间纸么?我家里多的是,一会我拿一叠给你。”

“我有,这不是吗?”

“有就成。那么——”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我没有见到阿松,他今天不回来吗?”

“他没空。”

“唉,人死如灯灭,他是做大事的人,回不回来都要没有所谓,一个人生前不孝顺,死了孝敬又有什么用?等一阵我来帮你,我知道你是一个马大虾,做什么事都要人拾收尾的——上坟用

的面条你煮好了吗?”

“煮好了。”

“篮子呢?”

“也有了。”

“那么我一会帮你拿铲吧。”

“不用,我一个人去成了。”

“那我就在你家里,煮好饭等你回来。”

一丝温暖的阳光射进了黄老大的心窝,他厌恶的情绪消失了,他走得又快又密。雪花也加快

了脚步。

雪花是一个又肥又白、只有一米五高的胖女人,她的身子滚圆得像一只大皮球,有着特别引

人注目、浪涛一般的Ru房。她时常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开胸外套和一件低胸的青色毛线衣,还有一

件雪白的衬衣穿在最里面。从她那有意没有扣上钮的衬衫里可以看到她那白得像豆芽般的脖子。

她的脚上踏着黄澄澄的小布鞋,穿着天蓝色的牛仔裤。牛仔裤把她的腰肢和大腿裹得很紧,屁股

滚像锣鼓一样翘起来,常常叫人想入非非。她走起路来又快又密,两只手臂像船浆一般摇着,比

黄老大走得还要快,她的身后往往扬起一阵阵泥尘。她把头发剪得很时尚,像学生的发型,但她把额头那绺发丝染成了淡黄色,用一根蝴蝶发髻夹着,放到了头顶上,既花梢又好看,好像真的

年轻了十岁一样。雪花有一张圆圆的脸,她的嘴唇红红的,又小又薄,像一把染红了锋利的刀片。

她的眼睛很秀亮,老是放射着叫人无法捉摸的奇异的火一般的光。

雪花在村上也是一个遭人非议的传奇式的人物。她十八岁被拐卖到了外省,嫁给了一个比她

大两倍的老头,二十岁那年她趁着发洪水藏进一条渔船逃了回来。后来她到了省城打工,在一间

制衣厂里做车缝工。三年之后她跟了一个开饭店的老板走了,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当她

发现那个老板原来是有妻子儿女的,就连夜背着女儿离开了他。在家里待了七年后,经人介绍又

嫁给了一个建筑包工头,带着女儿到了工头的家里去。后来,当她知到那个包工头嗜赌成性并不

断被大耳窿追上门时,她又走了,这回连包裹也不要了。从今之后,她一直没有再嫁,去年,她

的女儿高中毕业,已经南下进了一间外贸公司做了报关员,每个月都有钱寄回来。她身上穿的衣

服多数都是她女儿买的。

雪花和黄老大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那片荔枝树林。这时,天上的浮云消散了,出现了一撮温

和的阳光,把地面照得闪闪烁烁。这种阳光很难得,黄老大从荔枝树逢间望上去,天空一片湛蓝,

嫩红的荔枝树叶把天空点缀得五彩缤纷,好像喜庆的舞台一般。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他们踏

着荔枝树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穿过了荔枝树林,很快就到了秀英的屋子面前。院子的木门锁紧着,

有一头又黑又瘦的老母猪嘟嘟地叫着用尖利的嘴巴拱着门,把木门拱得嘣嘣响。木门不断地摇晃着,门闩扭来扭去,好像有人在里面拔上拔下,就是没能打开来。眼看木门要被母猪拱开了一条

的裂缝,木门将要倒下去,黄老大赶紧快步跑上前。他拍了一巴掌母猪的背脊,跟着踢了一脚母

猪的屁股。母猪嚎叫了一声,马上从他的身边逃走了。黄老大把眼睛贴到门逢上。

阳光把院子照得灿烂夺目,大门和厨房的门也关闭着,剥下的萝卜菜叶堆在一只黄色的旧铁

盘子里,一头大公鸡站在盘边把一块叶片盯出来,一头母鸡把菜叶拖走了,公鸡又继续将另外一

片连梗一起盯到地面上。院子的中间立着两把用松树干扎成的三角叉,叉上横着一条又长又直的

黄澄澄的竹竿,秀英和她儿子当天换下的衣服通通挂在竹竿上。有秀英往日穿的那件粉红色的西

式唐装衫,还有她最爱穿的那条天蓝色的涤纶西裤。衣服湿淋淋还滴着水珠,水珠发着莹莹的亮

晶晶的光,一落到地面便溶化了。忽然,黄老大见到竹竿的尽头有一件衣服在风中摇摆着,没有

雨水滴下来,原来是自己的那件旧棉袄。刹时,激动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转动起来。

“走啦,秀英不在家里,有什么好望的,她早出去啦。”雪花走上去,拉了一把黄老大的下

摆说。

“她去那里了?”黄老大站直了身子,问道。

“你也真是多事,你管她去那里呢?”说完,雪花指了指庙的方向继续说。“她会到那里?现

在是农闲时候,还不是到庙里帮忙煮饭?刚才我见过她,她空着手是朝那边去的,后面还跟着庙

里的神老鬼。”

“神老鬼?你是说庙里的神公吗?”黄老大走着问。

“不是他还有谁?他一早来叫过我的,我才懒得理他呢——这个老**!”

“老**?奇怪,人家是庙总,你怎么叫起他老**来?”

“我就叫他老**,我见面也这样叫他!”雪花推开了黄老大的大门,边走进去说。“这老鬼

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这么不检点,咸湿到死。”

黄老大在沙发边停了下问道:“怎么啦?”

“他儿子的老婆菲菲时常对我讲,这老鬼经常偷看她换衫和冲凉,还有很多次藏在她的床低

下哩,吓得她半死!”雪花把“竹叶青”放到地上,将装有面条的篮子提上来。

“你是在骗我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黄老大将香烛放到了篮子里,他的手有些震。

“你也真是有眼无珠,人是会变的,特别是有了一点钱的地位的男人。。。。。。”雪花的手抓紧

篮子的边沿轻声说,好像上说给自己听那样。

“但是神公已经快七十岁了。”黄老大的心吃了一惊,他慌乱地说。他把一碗面碰倒了。

“这种人那怕一百岁也是这样!”雪花尖声叫道。她将篮子放回地上,又走到了门边提起一

把铁铲,用一块抹台布擦着铲把的泥尘,看她的样好像这是她的家,是她去上坟一样。雪花边擦

边说。“这老鬼每回见到我,眼睛就死死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的身子看透似的,有好几次与他会面

时,竟然还拉我的手!叫我更气愤的是,他居然经常半夜三更来敲我的门,叫我跟他出去,或者放他入来!——这老鬼经常被我骂得狗血淋头,有一次还被我大棍赶到了村口!就是这老不死,

使人家讲了我这么多坏活,说不定今天秀英被这老鬼。。。。。。”

这时,庙里一阵阴沉沉的吹呐声从空中传下来,飘进了院子里,落进了篮子里,在黄老大的

身边嗡嗡地鸣响着。黄老大于是心慌意乱的将所有上坟的东西一古脑儿地摆上去,用一块红布盖

着,将篮子用铁铲挑起来,掮到肩头上。当他走到秀英屋前的那片荔枝树林时,雪花又追了出来,

手里拿着那几包硬硬的“红塔山”。

“将这三包烟也一起拿去吧,掉一包到坟头上。大婶是不抽烟的,但她可以拿来分给别人。

还有的你留下来吧,我知道你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说着,雪花揭开了篮上的红布,把一包“红

塔山”放到篮子里,另两包塞进黄老大的衣袋里。黄老大走远了,她又望着黄老大的背影高声喊

道:“你一上完坟就得回来呀,你还要到庙里为大婶接福的。”

“我知道。”黄老大答道,他头也不回,随后又听到了雪花的喊叫声:

“你夜里还要去守门的呀。”

黄老大没有再回答,他也不想再说话了。他匆匆地走着,篮子在他的身后摇晃着,像是不断

地向雪花告别和回答她的样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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