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的教训让我们明白，不能把所有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我们现在的社会形态已经相当僵硬了，这很令人担忧。所以我们决定，要向外播撒文明的种子。”

听了这话之后，我冷笑道：“就像当年地球开始动乱时你们殖民火星那样？但你别忘了，后来你们回到了地球，成为了统治者。现在的你们难道不怕我翅膀硬了以后回来报复？”

“随便你报复。宇宙飞船是我给你们提供的，目的地也无法更改。我们给你俩设定的目的地在两百光年以外，以现有的技术要飞几千年。途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你俩都会保持冬眠状态。到了目的地以后，你们要努力在那颗行星上生存下去，用我们准备的人类遗传库制造大量后代，发展文明。等到你们的文明落地生根发展壮大，足以发起一场针对地球的远征之时，可能已经过去一万年了。”

我嗤笑一声：“真是好算计，你们能不能活到一万年以后都不一定。”

“对，我们能不能活那么久都不一定。况且你从那边反攻地球还要再跨越两百光年的路途，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年。”

我反问道：“那如果我领导的文明发展速度远超你们的想象呢？如果在几百年之内就建立一个完整的工业社会，并且取得了宇航技术的突破……比如说，如果我们能够超光速飞行了呢？”

“那样的话我们死在你手下也甘愿，真的。我们的基础物理研究已经很久没有取得突破了，如果你能做到，那绝对是人类之大幸。”

“……你们只是觉得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吧？”

“简而言之，我们已经把飞船给你俩准备好了，万事就绪，只缺宇航员。”

我摇了摇头：“如果我说不干，你们肯定会拿艾莉要挟我。”

“你明白就好，荣柯先生。”

“那艾莉现在究竟在哪里？”

“距离你并不远。只要你点头同意，立刻就可以在飞船里见到她。”

没错，但见到她的同时飞船肯定就起飞了，我和艾莉将不得不踏上一场几千年的旅途。

于是我低头沉默了。

————

我此刻拥有的这具身体与言灵岛上的那个不同。因为在虚拟世界度过的那些年中，我接受了许多次基因编辑和身体改造，在力量、耐力、敏捷性等方面都有所提高。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这些改变当然要完完整整地体现在新躯体上。

此时，我坐在那个金属台子上，望着墙壁，仿佛在发呆。

我并没有立刻同意他们的要求，不过他们也没有逼迫我。没得到我的回答，那个声音便不再说话了。

我站起身，绕着金属台子，在房间里绕着圈踱起步来。

忽然，一块墙壁向旁边滑开，露出了一个小窗口。有人在窗口里说道：“荣柯先生，这是你的午饭。”

那声音和刚才跟我大段大段交谈的声音并不一样，显然是两个人。

我看清了说话者的脸。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看面貌就给我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言灵岛上，在七宫麻衣自杀之后，赶过来用电浆枪干掉我和艾莉的就是这家伙！

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我现在绝对不能认出这家伙。因为言灵岛上的那段记忆，按照他们的设想，此刻应该已经被我遗忘得差不多了。

我朝着小窗口走了过去。

那人双手端着餐盘，从小窗口里递了过来。与此同时，他说：“荣柯先生你好，我叫刘子恒。”

原来这家伙就是刘子恒！其他的实验人员应该还不知道我和他在虚拟世界里的联系吧？这家伙可信么？

不管脑袋里转了多少念头，表面上，我的反应非常平淡无奇：“哦，你好。”

“这是你的午餐，如果不满意的话……”

“不会不满意，”我瞟了一眼餐盘里的食物，“我现在关心的又不是这些。”

刘子恒盯着我，眼神忽然转向餐盘，眨了眨眼。

我注意到了刘子恒的眼神，立马说了一句话给他打掩护：“等一下我吃完了以后，这个餐盘怎么办？我需要自己刷盘子吗？”

“等你吃完以后，我会再来收。荣柯先生慢慢吃吧，我先关上这个了，等你吃完以后再收盘子。”

“反正你们肯定可以实时监控我做的一切事情，根本就没什么隐私空间可言。我吃饭的时候你回避又有什么用？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刘子恒笑了笑：“至少感觉更清净一点也好嘛。”

然后小窗口关闭了，又恢复为墙壁的一部分。

我端着餐盘走到金属台子旁，坐下，拿起了放在餐盘上的筷子。

这顿午餐有三道菜，分盛在餐盘上的小格里。三道菜分别是土豆烧牛肉、青椒肉丝和炝炒莲白，都是最常见的菜，不过卖相倒是挺诱人。

我夹起一块土豆送入口中，又拨拉了一口米饭。这时，我却猛然发觉餐盘里似乎有些蹊跷。

透过米粒的缝隙，我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用筷子一戳，我便发觉这个小东西很坚硬，像是胡椒粒。

但考虑到刚才送饭的是刘子恒，这显然就不简单了。

我又拨了一口米饭，将那个小小的黑色物体拨进了嘴巴里。然后我咽下了米饭，唯独将那颗小东西咬住了。

用牙齿将其咬住之后，我立刻便察觉到——这玩意在振动，而且是高频振动。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肯定无法发现，但作为一个已经觉醒的人工智能，我不仅能察觉到，甚至还接收到这种振动隐含的信息。

它的振动很有规律，正好符合摩尔斯电码的格式。

然而，以这种方式传递的信息，接受起来需要一点时间。可我现在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所以我只能将这个振动的小东西藏在腮帮子的最里边，先将午餐解决掉。

于是这一顿午餐我吃得索然无味，因为时刻都要小心，注意不把那个小东西不小心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