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升起。

还有几天就秋分了，白天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不过这并不是太阳没能升起的主要原因。

这里的山很高。

梁立所在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被焚烧的公交车所在的地方被大山的阴影遮挡住了。阳光没能到达这里，所以这里的雾还没有彻底散去。

梁立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心里面越发的疑窦重重。

——

我停下敲键盘的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写得也很流畅。

我关闭文档，从椅子上坐起来，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太阳还没有升起，不过不是因为有大山挡着，是因为才刚刚亮天。

我工作了一整夜。

尽管很累，我却一点都不困，一放下工作，梁立的眼睛就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两天我没有找梁立。

我以自己找到了灵感需要专心写几天为由，也阻止了他主动联系我的可能性。说实话，我开始害怕他了。

看得出他很执着，他对何楚生被谋杀这件案子锲而不舍，我害怕他早晚会找到真相。

连对梁立隐瞒和何婉静的关系这一点都让我觉得是欲盖弥彰。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吗？总觉得，警方越来越接近我了。

我应该离何婉静远点。

可现在如果甩了她的话，一旦梁立再次找她，我和她的关系就可能会暴露。因为警方手上有我的指纹，所以，我经不起哪怕一丁点怀疑，甚至连单纯的疑惑都会令我如履薄冰。比如，梁立忽然问我“你和何婉静是男女朋友关系，竟然不知道何楚生的死？”这类问题，无论我回不回答，都会形成一个破绽。

想要避免被找到破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警方快点结案。而想要结案，就必须得抓住凶手。

我拿起手机，又看了眼何婉静昨天夜里发给我的短信：

警察通知我领回我父亲的尸体，明天要出殡。

出殡。

我又把窗帘拉回来，关上灯，在一片漆黑中注视着手机上出殡这两个字。

想了一会儿，我打了电话给何婉静，没一会儿何婉静就接了。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她才是起来的很早，也或者像我一样，一夜没睡。

“我刚放下电脑。”屋子里一点亮光都没有，我移动了一下鼠标，休眠的电脑屏幕才亮起来，这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打开文档，注视着自己刚写完的文字：“今天人会很多吗？”

“没多少人，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我爸的身体还变成那样……我不想办丧宴，只通知了我爸生前的几个亲朋好友。”

“哦，是要火化么？”

“土葬。”何婉静的声音有气无力：“我爸要认祖归宗，送回老家下葬，这是何家的习俗。”

“是这样啊。”电脑屏幕亮得刺眼。

“嗯。我挺长时间没见到我爸那边的亲戚了。”

我问道：“需要我吗？”

“啊？”她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声音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什么？”

“我说需要我吗？那边都是何家人吧，你一个人行吗？”

我听到了她的笑声，“我也姓何啊，你不是忘了吧？再说，你以什么名义来奔丧啊？”她挑逗似得问道。

我回道：“他是我老丈人啊。”

“呦呦呦，想娶我啦？”何婉静嘻嘻笑着婉拒了我：“真的不用了，我们家那边挺复杂的，我怕给你添堵，而且我要在那边待几天戴孝。对了，我不在这几天你不准在外面瞎勾搭别的女人啊！”

“我怎么会想去勾搭别的女人。”我想了想，又问道：“远吗？”

“不远，就在何家庐，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戴孝几天啊？”

“要三天吧，三天下葬……我也不太懂，差不多就是这样。”

“哦，我知道了，那你小心。”我说道：“别太伤心了。”

“嗯。”

她回应了之后就没了声音，我心里想着别的事，也没有说话，一时间竟然安静得可怕。直到我反应过来，何婉静也反应过来了，“那我先挂了，拜拜。”

“拜。”

“爱你。”在信号切断之前，这两个字从手机里钻出来，那害羞的声音像是一杆火枪蹦碎了我的头颅。

我如同着了魔一样飘到电脑桌前，坐在椅子上，打开网页搜索地图，在地图上输入“何家庐”这三个关键字，找到了它具体的地点。

真对不起，何婉静。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也想去试着爱你。可是你太完美了，完美得令我嫉妒，也令我自卑。我越是想要掩饰这份情绪，就越是无法控制。

只有撕裂你的光芒才能使我平静，才能抚慰在你触不可及的阴影里那颗卑劣肮脏的心。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