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3.再伤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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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王赶到市集,先看见两只笼子。笼子没有顶,每只用三十六根小臂粗的沙柱围成。凝沙为柱,沙子不是静止的,飞旋盘绕引人注目。

市集的热闹全被笼子吸引了去,人群围着指点议论。心良的莱塔骑仗剑护卫在侧,雪狼王拨开人群挤进去,一眼看见了霜南。

霜南的袍子像碎布,零零散散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伤痕累累。他靠了沙笼坐着,眼睛呆滞没有焦点。他的脸被獠牙扯得扭曲,仍是白发赤瞳。

夕生和小山奋力挤进人群。银针松林初见,霜南穿着金饰黑袍,举手投足间轻灵潇洒,完全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此时夕生却不敢认他。小山扯扯夕生,小声道:“我没说错吧,那是不是霜南?”

夕生来不及答她,先挤到雪狼王身边道:“殿下,这真是霜南啊!”雪狼王遥看沙笼,嗯了一声。夕生问:“殿下,我们怎么救他?”雪狼王漠然看了一会,却转身道:“我们回去!”

夕生一愣,雪狼王已挤出人群,大步向星足楼走去。夕生只得拉了小山跟上,小山急得大叫:“殿下,那就不管他们了?”雪狼王却似未闻,头也不回走得远了。小山用力一甩夕生,怒道:“要回去你们回去罢!我自己想办法救他们!”

众目睽睽之下,夕生不肯吵闹引人瞩目,软语劝道:“你同他们萍水之交,也不肯袖手旁观,雪狼王怎会不管他们?急性子反倒坏事,不如回星足楼问问他怎么想的。”小山顶撞道:“他现在会管谁?奚止回南境他也不陪着,西境的裕王是他舅父,他回外婆家了,谁都不想管了!”

她这话杂七杂八,夕生听得哭笑不得,牵了她手道:“雪狼王只说回去,可没说不救啊。我们回去问他,他若明白说了不救,我陪你想办法。”说着连拉带哄,拖着小山回了星足楼。

刚进六义馆的院子,小山便叫道:“雪狼王,你出来!霜南霜冽被关在笼子里,你就不管了?又躲在屋里干什么!”说着一步跨上台阶,通得推开门,却见雪狼王不慌不忙坐在石榻上。

小山跳进屋里,劈脸就问:“你救是不救?”雪狼王坚定道:“救,我当然要救!”小山听他态度明确,恼火散了些,又问:“那你回来干嘛!冲上去开了笼子带他们走啊!”雪狼王瞧她火冒三丈,心想:“她为霜南霜冽是次之,大多还是为了奚止。”

想到小山待奚止心诚,他非但不生气,反倒生出感激,微笑道:“要救他们,就不能叫西境知道,是我想救他们。”小山愣了问:“为什么!”雪狼王却不肯解释。他向夕生道:“你替我跑一趟,去请心远救一救。”小山听了更奇:“你又说不能叫西境知道,难道心远不是西境的人?”

雪狼王叹道:“你已把此事告诉了云美,因此不必瞒着心远啦。”小山嘀咕道:“那么是我的错吗?”夕生赶紧岔开问:“我见了心远说什么,只说请他救一救吗?”雪狼王道:“叫他替我守着秘密,别让人知道我与霜南霜冽的关系。”

夕生答应,又为难问:“他若问为什么要守秘密,我又要怎么答?”小山听不下去,哎呀一声:“霜南霜冽弄成这样,八成是中了不才氏的紫翎箭,就像长柏吹出的那种。心远是从东境回来的,又见过霜南霜冽,你一说他就听懂啦。”

夕生不悦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他问我为什么不能说出霜南霜冽的身份,我要怎么答?”他是看透了雪狼王的顾忌,他怕霜南霜冽落在西境,裕王又掌握雪狼王的把柄。

雪狼没有好的借口。心远是芥展的儿子,总不能告诉他此举为了防芥展。他想想说:“你就讲星主会盟转眼就到,我怕另生枝节,等会盟过了,也不必再瞒着霜南霜冽的事。”

夕生答应,转身要走,却听院中银铃急响,伴着女子轻唤:“夕生大人!夕生大人!”夕生一怔,与雪狼王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放出去的小娘子。六义馆的门没关,绿裙小娘子一步跨进来,见了欧小山,绽在舌尖的话忽得缩了回去。

雪狼王见她略有喜色,情知联系泯尘的事有了眉目。他暗想:“若是能联络上泯尘,夕生要在我身边。”他当机立断,向小山道:“夕生嘴笨,这事还是你跑一趟。你带了白象去心远府,白象此地路熟。不管你怎样说,一定要心远答允,千万不能透露霜南霜冽是我的近身侍从。”

小山得了重任,心中跃跃欲试,一时把对雪狼王的偏见抛开了,爽快答应道:“我知道啦!”说着转身便跑出六义馆。雪狼王静默不语,直听着她跑远了,方才急问小娘子:“交与你的事怎样了?”

绿初小娘子笑道:“殿下,那边有了回音,约您申时正点在怀仁池相见。”夕生想:“申时在下午三点到五点,正点便下午四点。”他瞧了眼沙斗,离着申时正点还有一刻时光。

雪狼王点头道:“好,辛苦你了。别的还有什么话吗?”小娘子摇头道:“只是这样讲的,别的没有了。”雪狼王嗯一声,负手走了两步,忽然回身问:“你联络的人是胜好吗?”绿裙小娘子不防他突然问,一刹慌乱,随即镇静摇头:“不,不是的。”想想又说:“殿下,你可是答允了小的,不追问联络之人。”

雪狼王见她慌张,情知自己猜中了,笑咪咪道:“那么我不问了。这次多谢你了。”他说着摸出块金子,递与小娘子道:“再赏你一块金子,此后不必被人四处转卖,回南境也罢,留在西境也罢,都由得你。”

小娘子大喜,接了金子握在手里看着,弯着眼睛说:“我正打算投奔木旗寨,多谢殿下啦!”夕生看得分明,她低头一瞬,雪狼王掌中蓝光急闪,冰锋呼之欲出。夕生知他要杀人灭口,正不知如何是好,雪狼王嗖一声灭了冰锋,望着绿裙小娘子笑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娘子笑道:“我叫丹儿。”雪狼王点头:“丹儿这名字好。你去吧,若是有缘,也许我们能在木旗寨再会。”丹儿却也感激,行礼转身去了。

雪狼王看看沙斗,整了衣袍道:“我们出发吧。”夕生跟他往外走,轻声问:“你刚刚要杀了她?”雪狼王道:“她若把这事传了出去,只怕要麻烦。”夕生听他说的理直气壮,又问:“那怎么又不杀了?”

雪狼王却没回答。黑夜里,他冰冷的笑了笑。

两人匆匆出了星足楼,穿过人群喧闹的市集。路过沙笼时,雪狼王目不斜视走过。夕生跟在后面,心想:“我之前最烦的是赵梓亮。可亮哥同他比一比,真是初出茅庐了。”

怀仁池并不远,两人到的早了,没看见泯尘。池边有买主看货,牙人懒洋洋倚池壁站着。雪狼王看了一圈,客气打听道:“烦你问一问,胜好大人今日不在吗?”牙人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站直了笑道:“大人有些公务,要明天才能来。”

雪狼王寒暄两句,带了夕生绕了怀仁池走动。不多一会,便见着人群中漫步走来一人,灰发青衫,风尘满面,正是泯尘。

怀仁池是个圆的,泯尘走近立定,与雪狼王正隔着池子。他并不看雪狼王,只低头看着池中奴人。雪狼王侧向夕生道:“你过去吧。他是来见你的。”夕生缩一缩问:“我过去说什么?”雪狼王道:“你叫他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就说我要见他。”

夕生远远看着泯尘,也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记忆深刻的还是逃离且留岛时泯尘的目光,伤心又无奈。他以为泯尘会恨死了自己,却不料西境一个小娘子带去的一句话,他竟真的出现在这里。

这是西境,是仙民的地方。芥展能调动数万星骑,把市集变作战场。夕生张望左右,泯尘只身前来,也许舞非长柏跟来了,也许并没有。为了见到夕生,泯尘也曾驾鲸船独闯流波岛。

夕生犹豫着向他走去,浮动的复杂情绪里有一丝愧疚。其时他不应该厌恨泯尘,泯尘从没害过夕生。可他不会为了愧疚就接受他,反而更回厌烦。就像你不喜欢一个人,因而讨厌他的百依百顺。

他走到泯尘身边,低头看着沙土道:“淳齐要见你。”泯尘也不看他,扶池看着等待买主的奴人,淡然道:“那我猜对了。”夕生下意识问:“什么?”泯尘这时才看他一眼:“你不会主动找我的。”

他的眼神平静,仿佛说出来的事天经地义。他收回目光,拍去手上的沙粒,问:“去哪儿见?”夕生道:“他说你定。”泯尘笑一笑,青衫微转,拔步而行。

夕生迅速回头看一眼雪狼王,赶紧跟上泯尘。雪狼王会意,仍旧慢吞吞绕池而行,远远跟在泯尘身后。三人前后穿过市集,向空旷无人的大漠走去。

泯尘避开取水的路,转向西而行,走还过三五里,眼前渐次荒凉,漫漫黄沙无边无际,太阳快落了,天似穹庐,浅蓝色的穹庐。

泯尘终于停了下来,夕生已跟得气喘吁吁。他扶着腰转身看去,雪狼王像个白色的小点,慢慢从天边升出来,一点点向他们靠近。他转回脸向泯尘道:“他马上就到了!”泯尘负手看着夕生,一会儿问:“假如一统四极的王位在你和淳齐之间,你愿意做王吗?”

从没人问过夕生这个问题,夕生也不曾自问过。他和小山私下闲话,也设计过很多次谁会是最后的王,也设想过菁荃、心远、奚斯、淳齐四人对决的场面,但他从没想过,他或许是有资格成为其中一员的。

他傻傻看着泯尘,喃喃问:“你说什么啊?”泯尘道:“他们有父亲,你也有。他们的父亲是王,于是能成王。你的父亲虽不是王,却也能叫你成王。”夕生的心跳停了一拍,又迅速跃动起来。泯尘问:“你愿意做王吗?不要回去,留下来做王。”

天边的小白点越来越近,近得像根白色棍子了。夕生忽然一笑,投目远方道:“真没想到,我居然是能拼爹的。”泯尘皱眉问:“什么?”夕生看着越来越近的雪狼王,悠悠道:“我不想做王。如果你有钱替我投资个大制作,搞定个大导演,我却是愿意的。”

泯尘没听明白,夕生已向雪狼王挥手道:“殿下,你快点啊!”

听了夕生的呼唤,雪狼王仍是不急不徐,他沉着走到泯尘面前,道:“又见面了。”泯尘冰冷道:“我在留波岛上折箭为誓,不会再手下留情。你要见我,是自投死路吗?”雪狼王微然一笑:“何必说的那么绝对。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

他展目大漠道:“就像沙丘,今时今日是这样。一夜风过,谁知它们换了什么形状,又去了哪里。”他回顾泯尘道:“我只想问问,当年我母亲究竟怎么了。”

西风烈烈,渐渐落下的红日,染透了淡蓝的苍穹。泯尘道:“过去的事我同夕生说过,我没有害过你母亲。”雪狼王与夕生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也不想知道往事。然而眼前的事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

“那是谁害了她?”雪狼王问。泯尘想:“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他。”

面对雪狼王,泯尘似乎也不愿再提往事,搪塞了道:“过去的事我和夕生提过。你问他吧,我不想再回忆了。”夕生立即道:“你只说到她被白鱼救走,那之后呢?”

夕生这样帮着雪狼王,泯尘像是很失望。他于是问:“你真想知道吗?”夕生点了点头。泯尘笑一笑:“你母亲被白鱼救走后,我从冰牢出来,带兽族离开浮玉关,回到万仞山。可我不能安心,总想找到她。我知道,姒仁玑也在找她。”

除了呼呼的风声,大漠很安静。雪狼王和夕生屏息静气,听着他往下说。泯尘看着这两张轮廓仿佛,却又眉眼迥异的面孔,平静的说下去。

“我不是仙民,没有寻找白鱼的线索,只能去西境碰碰运气。谁知舞非子叫阵浮玉关时,西境虽是帮了我,却并不欢迎我。芥展芥隐带着七星骑,在这大漠之上,与我足足缠斗了一百多天。”

“他们是芥菱的兄弟,我不敢下杀手,生怕芥菱会责怪我。可是芥展芥隐对我却不留余地,我便落尽下风。算着日子,离芥菱临盆越来越近,我真是心急如焚,并不知白鱼把她带走了,会怎样待她,又怕她临盆时受天谴,只恨不能死在一处。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们要怎样才能带我去见她。芥隐听了破口大骂,芥展却说,如果我交出开明神兽的内丹,他就带我去见芥菱。”

“开明神兽的内丹是兽族至宝。我的真身是诸怀,诸怀蠢笨,能修作人形的极少,若非这开明内丹,我也做不得兽主。芥展提了这要求,我很犹豫,并非是舍不得内丹,是怕失了内丹,失了兽主之位,也就失了力量保护芥菱母子。”

夕生听到这里,忽觉他与雪狼王处境相似,忍不住瞧瞧雪狼王。雪狼王却不看他,目不转睛盯着泯尘,听他往下说。

“芥展看我犹豫,便骂我狼子野心,害了芥菱,此时要见她,不过是为了她腹中胎儿,是能破结界的孽。不论我如何分辨,他总是不听。就在这时候,大漠里忽然走来个婆子,她穿件雪白衣裳,柱着只拐儿,拐头上立着只雪白小虎。芥展芥隐见了她却恭敬,称她丝婆。”

夕生不敢打断他,心下却想:“是了!丝婆是管着西境通封禅台入口的。”

“丝婆见我们三个,就问,谁是芥展啊。芥展说他是,丝婆说芥菱被白鱼所救,安置在乾德潭下,她临盆在即,想见一见芥展。我听到芥菱的消息,恨不能捉了丝婆逼她带我入乾德潭,可丝婆却说,我是兽族不能进乾德潭。”

“就在我无法可施时,丝婆提了第二个要求,要芥展带着白琥去见芥菱。芥展当然说白琥不在身上,丝婆便叫他去取,只说在原地等他。芥展去了,我心如刀绞,把开明内丹给了丝婆,求她开恩,让我去见一见芥菱。”

夕生忍不住插嘴问:“她答应了?”泯尘摇摇头:“我是贱兽,如何能入你们的封禅圣地。我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丝婆带着芥展走了。那几天我真是绝望,明知她在哪里,却见不到她,明知她要生产了,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直等了三天,三天后的傍晚,也是这样的天气,丝婆忽然回来了。她见了我就说,你快跟我走,说罢了那拐上的飞虎吐出丝来,把我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她扯着那丝,使用沙遁,带着我钻进了乾德潭。”

他忽然不说了。雪狼王不敢吭声,夕生却催道:“那后来呢?”也许是天黑了,泯尘目力不济,他努力张大眼睛,看着远处茫茫的黑暗。

“我看见一地的血,”泯尘说:“她就躺在血里,是血红色的凌梧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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