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低着头，薄唇紧咬，下巴贴在衣领处，有微微的刺痒之感，余光所及之处是侍者后退的脚步和白景川停在半空的手。

她没瞧见的是，白景川除了停在半空的手，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了。

他微微张着嘴，眼睛瞪的老大，全身似乎只有睫毛在微微颤动。

眼睛一闭，牙一咬，穆瑶重重出了口气，随即用手将碎发往脑后一拢，眼皮动了动，脸猛地抬了起来。

虽然脸上满是水渍，但穆瑶清丽的容颜却不减半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白景川咧了咧嘴。这笑容可谓是她人生当中最尴尬，最狼狈的了。

“白兄，不，白……少爷！”穆瑶声细如蚊，虽抬了头，眼睛却不敢与白景川对视。

她纤长的睫毛在桌面的阴影里微微动了几动。

侍者悄悄退了下去，白景川却始终一言不发。

“对不起，白少爷，我不是存心……”

话未说完，白景川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到了穆瑶的眼前，这干净的手指上捏着她掉落的帽子。

慌忙接过帽子，穆瑶一把扣在了自己头上。

“你是女子？”白景川温润的声音略带惊诧，惊诧中似乎还有那么点欣喜。

“对不起，白少爷，其实，禾公子就是穆瑶，穆瑶就是禾公子！”

终于说出来了！

穆瑶顿觉胸口的一块大石被清走，人也轻松了许多。

“你是说穆瑶与禾公子是一个人？”事情虽然已经很清楚了，但白景川扔不死心的再次确认，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是！”穆瑶低低回应，她不敢去看白景川的表情，担心他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迁怒到穆家，若是因为自己让穆白两家产生误会，这个责任可不是自己能担的了的。

正想着如何再向他解释一下，便听到噗的一声，白景川竟笑了出来。

随后这爽朗的笑声渐大，回荡在空旷的餐厅内。

“有趣，真是有趣。哈哈，我竟没发现禾兄与穆瑶是同一人，哎呀，穆瑶，你可瞒的我好苦！”

听这笑声，语气似乎他并没生气，穆瑶切切的抬头，目光正好与白景川俊朗的眸子对个正着。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那天你遇见我时，我便是男儿装，后来又没有机会向你坦白。直到昨天，昨天……”穆瑶声音越来越小：“昨天我是迫不得已，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破坏东家的生意，白少爷，其实……”

“来，坐下说。”声音温柔而平静，白景川将嘴抿成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我只是很意外，你总是给我这么多惊喜。”

穆瑶抬眸：“白少爷不生我气？”

“为何要生你气？”

“我骗了你！”

“可是我也没损失什么，而且我还结识了你这个朋友！”

穆瑶心里一松，脸上的笑也自然多了。

她抬了抬眼皮，唇边翘起的弧度甚是好看，让对面的白景川看的一时发了愣。

“白少爷！”穆瑶见他对着自己发呆，轻声唤了唤。

“啊！”回过神的白景川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对着穆瑶淡淡微笑，随即抬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以缓解自己内心那种莫名的悸动。

就连白景川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当他看到穆瑶头发散落的一刻，除了吃惊，更多的是开心。

似乎眼前这个女子有一种魔力，让他无法对她动气；甚至还想在她帽子落地，惊慌失措时去保护她，给她安慰。

“我本是想着一见到你就告诉你实情，可是……”

“这事，我们不提了，虽然你这女扮男装隐瞒了我，但也有趣。”

这时，两名侍者端着两个白色浅浅的圆盘走了过来。盘子里放着两个半生不熟的肉！

“这可是他家最出名的西冷牛排，肉质鲜嫩多汁。我特意为你点了五分熟的，你尝尝。”

见自己面前的盘中一块肉正散发着肉的香味，穆瑶不动声色的动了动喉咙。

左手边是叉子，右手边是刀，穆瑶疑惑的抬头看向白景川：“不用筷子吗？”

白景川微微一怔，随即再次扬唇一笑，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意味。

他伸过手，将穆瑶面前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开始左右刀叉启动。

很快，一块肉便被他切割成了小块，再次放到穆瑶面前。

“尝尝吧。”说着挑了挑眉，示意穆瑶自己试试看。

穆瑶拿起叉子，扎了一块肉让进嘴里。

“生的！”

随即捂住了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白景川忍俊不禁，拍了下脑门：“怪我怪我，忘了五分熟你会不适应！”说着打了个响指唤来了侍者：“将这位小姐的牛排加工成全熟的。”

他在说小姐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穆瑶讪讪一笑，心中暗道自己倒霉，本想着体体面面的承认个错误，却不想上演了这一出闹剧，这一切可不是自己预设好的。

待侍者端着自己的盘子下去，穆瑶方才开口：“白少爷，之前的事，确是我不对，我敬你一杯酒吧，算是赔罪。”说着将桌上已经上来的一瓶洋酒打开，自己倒了一杯。

“白少爷是大度之人，不会与我这小女子计较，喝下这杯酒，以前的事，不再提了。”说罢穆瑶仰头一口饮尽。

白景川只来得及嗯了一声，本想阻止却还是晚了。

“这酒很烈，你这样喝，可不是要喝醉的。”

洋酒穆瑶从未喝过，只看着样子很是好看。

一个细高的玻璃瓶中装着深黄色的液体，透过玻璃瓶看去，酒在当中微微泛起清浅的涟漪，似有波纹流动。

一杯酒下肚，烈酒顺着口腔滑过喉咙。穆瑶顿时感觉喉咙处如烧灼般炙热，这股炙热随着肠道的流动，转瞬进入了胃中。

她抿紧嘴，眉头拧到一起，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只是觉得自己脸颊滚烫，估计已经一片绯红了。

“穆瑶，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我？我就是穆府的一个丫头。”穆瑶略略一笑：“白少爷为何这么问？”

“一个丫头？”白景川似是在自言自语：“一个丫头会女扮男装跑去通商口岸？一个丫头会独自和洋人谈生意？一个丫头会制出名震京城的梅花扇？这样的丫头还真是少见，不，是没见过。”

自穆瑶身份被揭穿后，白景川感觉自己竟莫名其妙的对穆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是欣赏，又像是喜爱。他觉得这个丫头身上有着一种常人没有的东西，但他又说不上是什么。

“白少爷，其实今天我来，除了想向你道歉，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