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以为至少还要过一段时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死亡提前了……”

说完，我和艾莉都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完完全全的实话，可是从艾莉的目光中我分明看出了怀疑。

她在怀疑我。

不等我说点什么话来安慰或者缓和气氛，艾莉转身便走。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实际上只要想通了她为什么怀疑我，立马就能明白摆在我眼前的其实是个死局。

要知道，不久前我才劝过艾莉，应该看透眼前的一切，不要执迷于过往记忆赋予自己的情感。现在泰勒死了，而我早就展示过了我直接操控代码的能力。换言之，我说泰勒是因为自身原因暴毙的，与我无关，可是艾莉会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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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内的所有人聚集在中央餐厅里，听着路绫念泰勒的遗言。

路绫站在一张餐桌上面，拿着一块平板电脑，看着屏幕，念着……

遗言的开头部分，是对后泰勒时代火星基地的权力划分。

来到这里的飞船一共有五艘，除了泰勒所在的那一艘之外，另外四艘都是有船长的。四位船长加上路绫，组成了一个五人领导组——路绫当然是组长。

此时，另外的四艘飞船都还在距离基地很远的地方，按照计划做着各自的任务。

路绫念遗言的过程也会被完整地录下来，发送到那四艘飞船上去。

泰勒如今的作用，更多的是作为精神领袖，鼓舞大家的斗志。就算是没了泰勒，大家也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只是，失去了精神领袖，无疑会令人们感到迷茫。路绫此时也念完了遗言中的权力安排，念到了遗言的后半部分……

“前年我就查出了身体的问题。和所有人一样，我的第一反应是花钱治疗。最终，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尽管我们的科技水平已经可以直接编辑基因，但还是有治不好的绝症。幸运的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死期以后，我才真正发现了此生最大的愿望——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地球以外的世界。”

路绫的嗓音颇为清冷，与这些文字格外的契合。

“地球上的形势如今已经越来越糟糕了，恶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当初的预料。前年我将大部分资产投入了宇航技术和火星殖民技术的开发时，还觉得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现在看来，我或许是个幸运的赌徒。只可惜我没法活着看到最后的成果了。”

“最近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些人在将来的历史书中会是什么样的角色。如果地球形势正常，那么不论成败我们都不会被遗忘。但考虑到如今的地球已经是一片混乱，不爆发大规模核战就足够值得庆幸了，不会有人还记得我们的。”

“我想说，诸位的努力不仅仅是为了自身的生存，也不单单是为了满足我们探索宇宙的愿望。除了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以外，大家都是能活至少几个世纪的人。等到火星基地发展壮大之后，如果地球上的文明一落千丈——如今看来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那么不缺勇气、知识和荣誉感的诸位，便是地球文明的救命良药。”

“火星上重力较弱，资源却相当丰富，是个天然的宇航港口。光是火星地表上已经探测过的区域里，就可以找到化学火箭燃料所需要的原材料，以及核聚变的燃料，氘。在火星上站稳脚跟只是第一步。在此之后，诸位还应当凭借智慧和责任心，担负起引领人类文明前行的任务。当然，要进一步升级科技，就凭火星上现有的人口远远不够。目前看来，光是在火星上活下去就需要拼尽全力了。但未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仔细想想，剩下的大都是没什么价值的胡言乱语。到此为止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等等，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说——如何处理我的遗体。”

“我们的空间有限，不可能把我埋在基地内。另外，我们的资源也很有限，尤其是水。还好，我在前期发射的无人火箭里加了一台小型焚化炉。等我死以后，请将我放进焚化炉，燃烧得到的水和碳都可以利用起来，用来补充基地的资源库。”

遗言到此戛然而止。

路绫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忽然，路绫说道：“这就是泰勒最后的安排。对此，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说一点。如果我死了，也要像泰勒那样葬身。我是殖民计划的项目制定者之一，我比泰勒更清楚资源的宝贵性，尤其是水。我们现在每天都在用移动式蒸烘炉处理火星的土。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附近的土壤含水量不到3%，每天要耗费大量能源才能得到几千克的水。而一个人的体内，就有几十千克可利用的水分。不过考虑到大家的感受，我不作出强制性安排。大家也可以选择以完整的身躯埋葬于外面的火星土壤之中，这是诸位的自由。”

仍旧一片寂静。

“我们的时间很有限。按照泰勒所说的，让我们开始他的葬礼吧。”说完，路绫从餐桌上跳了下来，往人群外走去。

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通路。

泰勒的遗体在他的办公室里。路绫走出了餐厅，朝着那间办公室走去。大家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对于这样一位名望不凡的科学家的领导，人们并没有太多抗拒。

没有议论声，只有坚定的脚步声。

而艾莉却来到了我的身边，小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艾莉也随我一同慢慢地走着。没多久，我们俩便落到了队伍的最后。

然后我悄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爸爸真的是因为绝症而死的？”

“没错，是程序设定好的。因为他的死是主线剧情的关键一环，所以我也根本无力改变。不过我本来以为他的死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那……是不是路绫动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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