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我感觉自己只是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再回过神来时，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团已经遮蔽了我头顶的天空。

“要下暴雨了？”我自言自语。

不过紧接着出现的景象，无情地嘲笑了我想象力的匮乏。乌云并没有带来降雨，却造成了更加令人惊骇的东西——龙卷风，而且不止一个。

就像是从云里垂下来的触手一般，五条云柱直落下来。越是靠近海面，它们的直径也就越细，因此或许形容为云锥更合适一点……

五条龙卷风，在这艘船的周围与海浪相连，卷起了许多带着泡沫的海水。

这一小片区域内的空气被搅出了无数乱流，其间还夹杂着许多碎散在空中的海沫。我站在那里，便感受到了混乱的湿气扑面而来。呼吸间，鼻端还有一股海浪的咸腥味。

不管是西蒙娜还是毋周峰，都已经消失了。我现在需要的是静下心来想一想，仔细探究内心的一切感受，尽力找寻方向。

就在此时，龙卷风却突然停了。被吸到空中的海水落回到海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乱流也没了。

我抬起头，发现那黑压压的乌云亦随之消失不见。

午后的温暖阳光投在我的身上，但我心中的疑惑却愈发壮大——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李桑榆把艾莉劝消停了？不会吧，她的设定又不是专业心理治疗师，哪能有这等功力？

船舱门突然开了。

我转身看去。

李桑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我的目光突然发直了，死死地盯住了她手中的东西。

少女手中拿着一把刀，是柴刀——被鲜血染红大半、甚至还在滴血的柴刀。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异样的目光，李桑榆轻笑道：“这可真是一艘好船呢……只要设置了操控权限，哪怕把船主人直接杀了，也不会妨碍我们操控这艘船。”

我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目瞪口呆，合不拢嘴巴。

李桑榆继续道：“现在这样就好了，船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不，这整个世界好像都只剩下我们俩。我们可以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就在这艘船上度过我们的余生。”

我好不容易恢复了对舌头和声带的掌控，冷冷地问道：“你杀了艾莉？”

“哈哈哈……你问的都是什么废话啊？”

“你疯了。”我撂下这三个字，然后便快步走进船舱。

船舱里有不止一个房间。我虽然不知道事件的发生地点，但地上的血迹可以作为指引。

很快，我循着血迹，走进了一间卧室。这间卧室的门没关，而且还没进去我就已经看到了房间里地板上的大片血泊。

我走进了这房间。一开始，我还试图尽量不踩到血泊，但立马就醒悟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被鲜血染红之地，这房间里压根没有落脚点。

艾莉就躺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上。一眼就能看到她身上的伤痕——那两道，实在太显眼了。

两道伤口呈十字形，一道横在她的胸口下方，另一道竖着从锁骨中间劈开到小腹。伤口很深，非常深，甚至可以说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劈开了。就连腹腔里的肠子，都清晰可见。

身后忽然又响起了李桑榆悠然的声音：“对不起啊，你的学妹实在是太吵了，我下手的力道呢，就有点控制不住……”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你特么的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李桑榆一脸无辜：“我说了啊，这样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多好呀……我可不希望我们的二人空间里还要加进来一个总是大吵大嚷的疯子。”

“不对，你的逻辑根本不成立，你甚至不是个真人……”我喃喃着，在艾莉的床边坐下，伸手摸着金发少女的脸庞，“她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难道你也妄想症发作了？”李桑榆挥了挥柴刀，忽然娇笑起来，“不过放心吧，我对你可是很有耐心的哦……更何况，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了。你拥有的，只有我。”

我没再回应李桑榆了，因为没有必要。我的目光，落在了艾莉的脸上。

那双眸子依然是澄澈的湖蓝色，只是已然凝固，凝固在了惊骇欲绝的那一刻。

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与艾莉相处的画面，有趣的是这些画面大都不是这大半年来的相处记忆，而是在一个覆满了白雪的小岛上的时光。

我仍然回忆不起在那个小岛上发生的事情，但记忆的封印似乎总算是有所松动了。

我的眼前，闪过了艾莉冲着我笑的那一幕——就和现在一样，她的身体也被鲜血染红了，但眼中的灵气尚未消失。她被一圈一圈的绳子捆绑着，趴在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雪地上，勉强支撑起身子，跪坐起来，静静地看着我，微笑。

她的微笑很温暖。

我忽然明白了，所谓的世上只有两样东西令人心折——得不到、已失去。

在那个真实的故事里，这个天真娇憨的少女似乎并不是主角，因为【七宫麻衣】这个名字显然更能调动起我暗藏的情绪，冲击记忆的封印。但是直到此刻，抚摸着艾莉逐渐变冷的尸体，我才意识到……

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无非只剩下心累而已。

不过再怎么心累，我还是有正事要办的。或许应该说，正是这种心如死灰的状态，才最适合干正事吧？

我抱起艾莉的尸体，站起身，往外走去。

李桑榆拦在房门口：“你现在只有我了！”

“如果世界的逻辑都已经崩坏，那么物理规律……物理规律只是逻辑的表象吧？”我不仅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

我经过了李桑榆的身躯，穿了过去，就仿佛她只是无实体的幽灵。

李桑榆张大了嘴，愣在那里，手中的柴刀也落在了地上。

我抱着艾莉走出了房间，走出了船舱。我一直走到了甲板最前方的尖端处。

此刻晴空万里乌云，斜阳照耀着我的侧脸，在我右侧的海面上投下了起伏不定的影子。

船在往北去，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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