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睁大眼睛看向男人，小嘴微张，似乎吃惊不小。

男子也看着她，柔声询问：“怎么，为何如此吃惊？”

索菲低下头，重复道：“圆胖脸儿、高个子、戴眼镜？莫非是…是他？”似乎对自己所想、所说，完全不能理解，于是马上甩头，自我否定到：“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

男子轻轻抚摸着索菲道：“不着急，你的记忆慢慢就会恢复。究竟如何，你会有自己的判断。不要逼迫自己，这对康复不利。不如我接着讲故事，具体怎样，是不是谎言听着就好。最终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权力在你。行么？”

索菲抬头看着男子。他眼神完全和杜轩然不同，更柔和、亲切和体贴。可该不该相信，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决定。想了想，这才点头说：“你继续吧，我听着呢。”

男子一笑，将她顺手搂入怀中。她很温顺，没有挣扎。也许，现在她心已经飞了，脑中也没有主意，甚至身在何方，是不是处在虚幻当中都不好判断。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什么？学会忍受，寻找时机和酝酿计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跛脚阿四恼怒非常，手撑着桌角，勉强抬起左腿吼道：“姑娘，麻烦你睁开那好似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看，这像是残腿么？咱能不能不满嘴跑火车，想当然就说？再这样，我不讲了！”于是，像小孩儿赌气一样，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看到索菲那可怜兮兮的表情，苗方不忍，这才接口道：“他累了，不碍你事儿。接下来，我说说。”

“你…”跛脚阿四一听，更是气愤，可想到刚才自己所说，又不能食言，只好再回身，不管不顾。

“实则那段时间，我是两地跑。偷偷给阿四送去吃喝和药物，同时跑去医院查看伤者病情。天可怜见，阿四第二次去时，女子已经清醒，生命维护系统也刚刚扯下。说实话，当时我的心，真好似缓慢落地，有种大赦之感。但随后，听到一些消息，又如坠入无底深渊一样。”苗方满脸都是愧疚和自责，好似说到这里，精神瞬间衰老不堪一样，让人唏嘘。

可见，这些年，他良心的煎熬，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苗方看看索菲说：“当时正有警官前去了解情况。在医院走道，我假装陌生人擦肩而过，听到他与医生的对话。原来当晚，车中是一对新婚夫妻。驾车的，正是女子丈夫。听说，他竟是位德高望重什么博士，好似很厉害。而这场车祸中，女子勉强活了下来。他丈夫却因车祸瞬间，解开安全带去搂抱妻子头部。因此…”

“怎样？”索菲已经共情，眼中带泪追问着。

苗方看到她，似乎看到了当年那女子一样，心头更加难受。双手捂面，沉吟良久，才说：“她的丈夫，脊背遭到碎片斜向贯穿，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这句话出口，索菲竟大哭起来，把头深深埋在常鑫凯怀中。周围人也纷纷低下头，黯然神伤。就连那一直不懂反省的跛脚阿四，也面部抽搐，痛苦难忍。

“那…那后来呢？”索菲带着哭腔仍问。

苗方一叹气说：“我…我也不知道。这时发现阿四过来，就知不好，我只能将他再次制住，带出医院。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那混蛋竟然派人监视。看我们没成功，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差点被当场击毙！”跛脚阿四恨恨地说。

苗方叹口气：“阿四，面对现实吧！对方不是派了人跟踪，更不是因为你没动手，而是…而是根本没打算放过你，明不明白！”

“他们竟敢在医院范围，大白天开枪？”常鑫凯不解。

跛脚阿四冷哼一声道：“哼！有什么不敢，找到合理、合法的人不就行！”

众人这才明白，纷纷点头。常鑫凯却问：“以什么名义？”

“谋杀未遂，持有危险品，意图谋杀目击者等等吧。”跛脚阿四摆摆手：“太多，我都记不住，而且绕口。”

常鑫凯看向苗方，只见他点头道：“于是，我搀着阿四，勉强逃离当场。就这样，相隔不到半小时，我们的通缉令已经漫天飞。再难出逃。”

“那，你们这些年…竟然能安然无恙？”索菲问。

苗方惨淡一笑：“随后，阿四仍有怒气，甩开我走了。我知道，这次再走，他不会去伤害那女子的。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坏，只不过一时被贪念冲昏头脑罢了。”

跛脚阿四冷哼一声，这次没有回嘴辩驳。

苗方接着说：“自那之后，两年多里，我们再没相见。我隐姓埋名，辗转各地打黑工养活自己。不敢惹事，不敢抛头露面，更不敢过正常人的生活。哎…这些年，良心备受煎熬，形成长期失眠。只有白天，把自己关在衣柜里，能睡上一会儿，晚上根本不敢合眼。你们看我现在，为了打发时间，这才摆夜摊做生意。”

“说得很好，可这些年，为什么不选择投案自首，寻求救赎？”常鑫凯忽然说。

苗方一愣，随后点头：“是啊，为什么不自首？难不成，我还想逃避，没有真正认识到错误？还有侥幸心理？可悲、可恶！”说着，他站起身，边说边走，一会儿工夫，消失在远处。摊子，现场众人，一切一切，都不管不问了。

“他逃跑了？”一个人问。

“不会的！老板不像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他可能想去自首了？”索菲辩驳到。

常鑫凯看着索菲，又将她搂入怀中，轻声说道：“不会的，他只是还没想通。有些事，仍放不下。这会儿只是大脑混乱，不知如何面对真相和自己，暴走而已。你太善良，真愿一切如你所料，那该多好。”

跛脚阿四缓缓站起身，一旁有人马上过来搀扶。他看着常鑫凯和索菲说：“好了，八卦结束，说书的撤了，希望后会无期。”随后冲自己人一声吼：“走了，楞着干嘛，等着摊主回来买单呢？”

常鑫凯低头想了想又问：“这几年你怎么过的？”

跛脚阿四一愣，也不回身，仰头望天：“我…我过得很好，别提多快乐了。哪像他那样，怂货一枚，可笑！”话落，带着人扬长而去。

常鑫凯看着他那背影，摇头叹息。

“别听他的，这些年过得，不比苗方好。”那位被索菲背摔的小子竟然没走。这会儿他双手背后，盯着远处一瘸一拐的跛脚阿四，幽幽地说：“老大这些年每晚都会哭醒，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来，他内心煎熬，远不比苗方逊色。哎…何苦呢。”说完，看着远处，双眼失神，好似自语地说：“散了吧，各回各家，重新做人。打混、玩儿痞子这一套，没好果子。不如安安稳稳过自己生活啊——”

看着消失的众人，索菲问道：“大哥，咱们…也离开好么。索菲心里难受，不想在这儿。”

常鑫凯点点头，并没说话，只是缓缓站起。忽然，他伸手将索菲抱起。路边还有不少食客，都被这亲昵的举动吸引，纷纷侧目过来嘀咕着什么。

索菲满面羞红，挣扎着说：“大哥…你怎么了？我…我自己能走，你这是…”

“不知为何，我就想这样抱着你。不知为什么。”常鑫凯好似还有些恍惚，不停重复着，并机械性地抱着索菲回到车上。

等他们消失，一个摊位旁的货物堆放处后，转出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苗方。此时，他双眼炯炯有神，一扫刚才那种痴呆之相。这是为何？

他看看常鑫凯和索菲去向，随后缓步跟了过去，也消失在远处，再不能见。

……

常鑫凯的房子，索菲曾经来过的。可惜，这会儿她早已忘记。也许就算记得，她恐怕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屋中没有开灯，只看到人影靠墙站着。如果不是偶尔有动作，真以为是雕像摆在那里。

终于人影一侧身，这才看出竟是两个人。随后听到有人吱吱呜呜地说着什么，又好似在告饶：“大…大哥…别…别这样，你…你清醒些！”可随后，这声音好似又被阻止，再也听不到什么。

夜深了，现在是凌晨两点左右。月光开始带有丝丝蓝色光晕，看起来，夏天就要过去，秋季将会到来。

月亮挂在天上，好似索菲一样调皮，不能安静一会儿。它一会儿出现在那里，一会儿又出现在这里，光线也随之若隐若现，随意摆动。真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玩弄手电筒一样。

月亮，你想看到什么？还是想为什么人指引未来呢？我很好奇！

终于，月光似乎找到了目标。透过窗户进入屋中。可惜，屋中太暗，虽然没有拉上窗帘，但进深太大，仍不能将光束完全照射进去。从外，我们只能看到两条人影似在缠绵。随后，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更是什么也看不到。好似云朵都看不过这调皮家伙的举动，才要出面制止。省的它打扰屋中，那情浓至深的两人。

一夜过去，清晨第一束阳光投射进来，刚刚来到床边。就见一人，裸露后背，怀抱薄毯坐在床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