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又称东缉事厂。

任何人被东厂缠上，每天都会过得心惊胆战。

他们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所以，又被人们称为鬼见愁。

正因为他们权势滔天，直至南泠帝登基，以开朝北冥家权制，才得以有所改善现状。

从此以后，东厂无了“先斩后奏”的权利，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私审。如今东厂督主尚公公尽职尽责，东厂已然不见乌烟瘴气，比之过往，焕然一新。

但是，职责之故，他们鬼见愁的名字，永远被人们记住了。

尚公公此刻正捧着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深吸了一口茶香，他的徒弟就跑了进来。

尚公公有一爱徒，名叫柴虚，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而且跟他一样，是个太监。柴虚还未满二十，一身武艺却早已经尽得尚公公真传。

尚公公也努力培养他为下一位东厂督主。

“师傅，师傅，相国大人派人送信来了。”柴虚恭敬地呈上一纸书信。

尚公公接过信，摊开平放在桌上，只是瞥了一眼，又继续喝茶。

闭上眼回味许久，方才睁开眼，“这一次，连叶随风的女儿都是牵扯进来，还有慕仙楼的人，相国大人这是在给我施压了啊。”

沉默片刻，尚公公又问：“你怎么看？”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第八个。”

“那边的结果呢？”

柴公公头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道：“人，人暂时还没有捉住。”

话音落下，只听“啪”地一声，尚公公怒拍着桌子，破口大骂，“一群饭桶，废物，我东厂养的就是这么一群饭桶？八个了，你也知道是八个了？陛下病倒，但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他沐虞尘监国，文武百官以他为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等着我犯错！届时陛下一醒，所有人都去诉我一状，我吃不了的，你们也得兜着走！”

柴虚立马扑通地跪了下去，“师傅息怒，师傅息怒，人是还没抓到，但是已经有些眉目了。”

“说。”

柴虚立马道：“八个，八个。益州南安城守，永安城守，太凉城守，青河城守，柳户城守，溪安城守，荆州江源城守，直到最后这一个，益州安宁城守，一共八人遇刺。其中永安、清河、江源三个，城守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了，手下的五人当中，有三人皆是被一对武艺高强，轻功卓越的刺客刺杀。徒儿肯定，妆可变，人不可变。”

尚公公平静下来，小唑了一口茶，眉头一皱，“然后呢？”

“这八人，全部托衙门坐堂的人给师傅您捎了礼，全是我们的人。”

“放肆！”尚公公厉声呵斥，劈头盖脸的骂着柴虚，吓得他脑袋直接趴在了地上。

“皇上就算削了东厂权力，也不敢太过，本督自皇上登基以来，尽职尽责。大家皆知我好，不过送点儿小礼物，连皇上对我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皇上不说，何人敢说？我们的人？你说我有结党营私之嫌？”

尚公公继续叹了口气，伸出一双和性别，年龄完全不符的女人般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柴虚的头上，“你打小跟着我，武功学得快，脑子也得多学学，懂吗？”

“徒儿明白了，师父行事利落，皇上才委以重任。”柴虚不停地磕着头，最后才直勾勾地看着尚公公，“那不知师傅有何打算？”

尚公公想了想，“把所有线索交与东方彦阳，让他带人速去。”

“是。”

一个时辰后，东厂门外。

九个人同时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为首之人身材匀称，气宇轩昂，更有一双如猎鹰一般尖锐的眼睛。头戴圆帽，身着褐衫，神色颇为严肃。

他伸出右手握住左手腕，轻轻一抹，只见手腕之上的铁具忽然窜出三根铁爪。铁爪泛着寒芒，令人胆颤。男子将铁爪收了回去，又拔出了腰间修长的厂刀。厂刀漆黑如墨、黑得如地狱深渊，四周的光芒似乎都被吸了进去。男子微微侧首，“准备好了吗？”

其余八人闻声，一同拔出佩刀高举，可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有刷刷的刀剑出鞘之声。

“出发！”随着为首那一丝不苟的男子一声怒喝，所有人猛地踢了马肚子。

马嘶响起，所有的刀不知何时回了鞘，所有的马也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为首的人叫作东方彦阳，东厂司房之一。

东厂司房直属督主统管，各个武功不凡，脑子更是开了光一般的灵敏。这些人，就是东厂的底气。东厂被北冥家制衡，但是北冥和东厂终归是性质不同，东厂在各地衙门仍然有坐堂人，监视督察办案。

风语闻和风雨燕路过一个小镇歇脚，正吃着东西喝着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随意的坐在了他们一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天气这么热，两位小朋友可还吃得香？”

“这次任务有意思，自然吃得香。”风雨燕头都没抬一下，倒是风语闻看了男人一眼。

“阁主？每次见到您，我就不怎么愉快啊。跑了这么远的路，您就不能让我们俩歇歇？这任务一个接一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嘛。”

男人没理她的抱怨，问向风雨燕，“哦？这次任务没什么难度，怎么有意思了？”

风语闻气呼呼道：“嗨，还不是这愣子遇见了两个鹤鸣山不要脸的道士，和大的讨教了一番六合剑法，两人打了个平手，现在一路上都想着怎么破那六合剑法呢。话都不和我多说两句。”

男人捧腹大笑，感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过鹤鸣山，确实有趣。

男人又有些惊讶：“鹤鸣山从张正玄天师一辈就开始落寞了，竟然还有人能和你打平手？”

风雨燕终于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男人，“师父，他值得我一战，终有一天他会更强，我也会更强。”

“嗯？”男人喝口水又问，“不是有两个人吗？小的就这么不堪？提都不提别人一下，你这性子得改改，别人也得要面子啊。”

风雨燕转头看着风语闻，再回过头看着自己师父，用不变的冰冷语气解释道：“自从遇见语闻，我已经改了很多了。”

风语闻开心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强忍着亲风雨燕一口的冲动说道：“阁主，你不知道，那小的应该十七八岁吧，不是看他莫名亲切，我一根手指头就把他捏死了。他师兄本来不和我们打的，后来以为我们打了他，就要跟小雨儿动手呢。”

男人看着风语闻开心的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终究是老了。

“他师兄倒是护他，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可别小瞧了他。人不一定要自己厉害，有更厉害的人能够死心塌地的帮助他，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风雨燕难得反驳自己师父，“借他人之力，终不如己。临阵倒戈，兄弟反目，世间常有之事。他不够强，那就是他不够强。我追求的，就是自己强。”

男人这才一个气啊，就是因为这种性格，让风雨燕在神鸟阁都没什么朋友。别人只会羡慕他是阁主的弟子，但是不会再有其它。

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改变，也能被一件事改变。风雨燕恰好两个都遇到了。一件事与一个人，改变了他的性格。

“雨燕，皇帝乃天下至尊，你觉得够不够强？”

“可惜他管不到我。”风雨燕漠然。

男人继续道：“可你若是惹到他，他能够让人杀了你。”

“若我够强，便能杀了来杀我的人。”

“你可杀一人，百人，千人甚至万人，那十万人呢？百万人呢？就算你再强，也强不过这么多人。”

风雨燕自然面无表情，“我能杀了皇帝。”

男人再道：“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了，可若是语闻呢？那么多人要杀语闻，你护得了吗？”

风雨燕终于动容了，而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

风语闻嗔怪地看着男人，“阁主！”

男人摆手，“今天我需要教教他点什么，这堂课必须上。”

男人问：“就以皇帝为例，如何？”

风雨燕摇头拒绝，“不好，皇帝万人之上，在师父你眼里，他就算是所谓的强，但也是受制于人，可悲。”

“那就用心，用心待人，两肋插刀听说过吗？你要能为别人两肋插刀，也要找到能为你两肋插刀的人。有些事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可是我们已经有两个人了。”风雨燕又转过脸看着风语闻。

风雨燕就似在称述事实，可还是把男人气得不轻。

风雨燕就那么看着风语闻，接着摇头，这世间值得他插刀的，仅此一人。

男人脾气很好，也只是叹了口气，“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师兄叫李蓦然，师弟叫卫也？”风语闻答到。

“李蓦然，应当是李大富的儿子，”男人忽然挑眉又问：“卫也？哪个卫？”

风语闻摇了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男人站起身仰头长叹，“我有一个猜想，他跟他父亲一样。”

风雨燕和风语闻两人不解，男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直叫你执行任务，或许是我错了。”男人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若他真是那个‘卫’，估计会遇到不少麻烦。你们返程，弄清楚你的身份，如果是天枢城的那个卫，保护他，也希望从这两个人身上，能够让你学会些东西。”

风雨燕无话，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师父说，他照做。他起身背上风语闻的古琴，直接转身离去。

“阁主，那我们可走了，您记得付账。”风语闻吐了吐舌头。留下这么一句话，也转身跟了上去。

“记住你姓风，是只雨燕，就该翱翔在天空。可是想要飞，还得借助一阵风。”

风雨燕略微驻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小时候师父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我姓风，你也姓风，但我们是不同的。你要记住，你是上古神风氏的后裔，是要飞翔在天上的人。”

男人目送两个年轻晚辈离去，眼神和送别儿子的父亲别无二致。他真希望自己这徒弟别这么固执，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小二，再给我来一斤牛肉，一壶好酒。”男人拿出一张纸，少有的严肃起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二十多个人名，前面七个赫然打上了红叉。第八个名字，写的是“秦刽”。

男人呢喃，“我神鸟阁的长老不会白死，但此事暂且作罢，你应该去学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若真的是那孩子……老大老二先后造访鹤鸣山，老小子，赶快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