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天心念电转，可不能将符曼丽供出去。当下笑道：“陆叔，您是老山村最有威望的人，德高望重。所以村委会讨论的时候，大家一致推举您去。”

“看来我老头还有点利用价值。”陆昌照道，“既然是村委的决定，那我就试试吧。不过陆永寿这个人确实是无赖，连他弟弟的话都听不进去，我说的话也未必肯定。”

陆小天恭维道：“老山要有您陆叔办不成的事，那不是笑话吗？陆叔，拜托了。”

说完，正要离开。陆昌照又把他叫住了：“小天，有个事我想跟你通气一下。前天我到镇里找了一下高洪文书记和王国兴科长，把村支书一职辞了。”

陆小天愣了一下，虽然已听到村民的议论，当从陆昌照嘴里亲自说出，还是觉得忽然。

“陆叔，您是老山的主心骨，可不能甩手不干啊！”

陆昌照摆了摆手：“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当了十多二十年村干部，早就腻烦了。我可不想让人指着脊梁骨，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陆小天心知陆昌照这番话说的是自己，未免有些尴尬。陆昌照接着道，“不管怎么说，老山也该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我向高洪文和王国兴推荐了你，你虽然是镇里派来的驻村干部，但是没有权力，别人未必肯听你的。当了村支书就不一样了，手中有权做起事来名正言顺。”

陆昌照说的是实情，陆小天心中感动，以前把他看成自私自利，胸襟狭窄的人，看来是错了。陆昌照还是蛮有大局观的。

“小天啊，现在村里要修路了，路修好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陆昌照站起来，拍了拍陆小天的肩膀，“你就放手大胆去干吧，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我当你的坚强后盾！”

陆小天由衷道：“陆叔，谢谢您！”

陆昌照道：“客套的话就不说了。你先回去，我找陆永寿谈谈。”

陆永寿是在麻将桌上被玉兰叫回来的。今天陆永寿手气不错，一圈没完就赢了二三百块。可是听说陆昌照正在家里等着呢，只好恋恋不舍离开了麻将桌。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陆昌照的面子不能不给。到现在还欠人家几千块钱没还呢。

“陆支书，有事就说一声，怎么还亲自来了？”陆永寿赔着笑脸。

“陆永寿，长能耐了啊！”陆昌照冷言冷语。

“陆支书，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陆永寿比狐狸还狡猾，陆昌照一来马上就猜出是为了什么事。说不明白是假的。

陆昌照虎着脸道：“你就别装了！陆永寿，我问你，政府只征了你四五亩地，干嘛非得让人赔你三四十亩地的钱和青苗费用？”

陆永寿苦着脸：“陆支书，您也知道，我一家子可全靠着这两三百棵橡胶树过日子呢。现在被政府征去了，生活的来源就断了。”

“你就扯吧！”陆昌照道，“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几百棵橡胶树因为没有管理，早就枯的枯，折的折。剩下的也出不了胶水。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诡计被陆昌照戳穿，陆永寿使出无赖劲来：“陆支书，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要想我在征地协议书上签字，就必须得全部赔偿。否则，哼，我死都不签！”

陆昌照想不到陆永寿如此奸滑无赖，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气得脸上黑黑的：“陆永寿，别给脸不要脸。我可告诉你了，这次修路任务非常紧迫，你要是拖了后腿，后果自负！”

“陆支书，您也别吓唬我，再怎么说，我陆永寿也在县城混过几年，见过些世面。”陆永寿软硬不吃，“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都得按法办事。我不相信政府能把我怎么样！”

陆昌照啼笑皆非，想到陆永寿这个无赖居然还搬出法律来。

“陆支书，您放心吧，欠您的钱等征地款下来，马上还给你。”陆永寿恬不知耻道。

陆昌照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一摔手，气呼呼走了。陆昌照刚走到门外，陆永寿的老婆玉兰颠着小脚追了上来：“陆支书，我们家永寿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生气！”

陆昌照停住脚步，叹了口气：“我生什么气？玉兰，长寿这样子受苦受罪的是你。你看你那个家，破破烂烂的，还像是个家吗？”

玉兰眼泪下来了：“有什么办法，他不听我的话啊！不仅如此，要是说得不中听，还拳脚相加。”撸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就拿这次征地来说，村里人都签了字，就剩下我们家。长寿这个无赖还漫天要价。我这脸都没地方搁了。”

陆昌照宽慰玉兰：“你回去再好好劝劝长寿，这是市政府的工程，施工队马上就要进场了。民不与官斗，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说完，一扭头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昌照通过手机向陆小天通报了情况：“小天啊，不好意思，让你跟村委失望了。”

陆小天听出陆昌照话中的落寞。也难怪，陆昌照纵横老山数十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从没有人反对。现在却连个市井无赖都说服不了。

“陆叔，您辛苦了！陆永寿的事村委再想办法吧。理在我们这里呢，我们是决不会让步的！”陆小天宽慰陆昌照的同时，也表明了坚决的态度。

可是，放下电话，陆小天也犯愁了。像陆永寿这种人，眼里只有钱，其他的都是假的。陆小天想来想去，还是一筹莫展，想不出一个好的对策。眼看着施工队就要进场，要是还不能把地征下来，势必误了工期。这时，陆小天真的希望像陆猛说的那样，将陆永寿这个无赖抓到派出所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把陆小天吓了一大跳。陆永寿虽然是个无赖，并没有犯法，凭什么抓人！

回家的时候，吴淑英见儿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关切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妈给你煮点红糖姜水。”

陆小天强笑道：“没事。”

陆天明一语道破陆小天心事：“是不是为征地的事操心？我听说全村就剩下陆永寿没有在征地协议书上签名了。有这事？”

陆小天点了点头：“想不到陆永寿这么无赖，竟然连陆昌照都说服不了。照这样下去，肯定会误了工期。”

吴淑英插嘴道：“陆永寿是个光棍无赖不假，但他老婆却是个厚道勤快的人家。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陆永寿迷上的，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是可惜了！”

陆小天眼前一亮，心想，既然陆永寿这块顽石无法打通，干吗不从玉兰身上找到突破口呢？玉兰可是个贤惠的女人，比陆永寿通事理得多。这招迂回战术值得一试。

陆小天急忙向村委办公室走去。陆天明和吴淑英不知道陆小天演的是哪一出，愣怔了半天。吴淑英忧虑道：“这孩子，是不是忙疯了！”

到了村委自己的办公室，陆小天赶紧打电话把符曼丽叫了过来。符曼丽不知所为何事，一路小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小天，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陆小天笑道：“先坐下喘口气。”等符曼丽把气喘匀了，才将迂回之计跟她说了。

“行不通！”符曼丽断然否决，“玉兰在家里根本就没有地位，拿主意做主的都是陆永寿。你想，他肯让玉兰在征地协议书上签字吗？”

陆小天道：“这个你不要管，你的任务就是做玉兰的工作，只要她同意签字就行。”

符曼丽不知陆小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点头答应。符曼丽刚走，陆小天又把陆猛叫了过来。两人在办公室里嘀咕了半天。

符曼丽特意找了个中午到家里找玉兰，因为这个时间点陆永寿正在村里的铺子打麻将呢。玉兰在家里，看见符曼丽手里提着水果、麦片、饼干等进来，吃了一惊：“符主任，你这是……”

符曼丽将慰问品放在八仙桌上，揉了揉发酸发麻的胳臂：“我说玉兰，你总得冲杯茶给我喝吧。”

玉兰脸上一热：“你看我把这茬给忘了。”说着，手忙脚乱冲了一壶绿茶，倒了一杯给符曼丽，“家里没什么好茶，你将就着喝吧。”

符曼丽端起来喝了一口，又苦又涩，想吐出来又怕伤了玉兰的自尊，只好硬着头皮强咽下去，呛得她直皱眉头。

玉兰见符曼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惴惴不安：“符主任，你要是喝不惯，我给你倒杯清水吧。”

“不用了，不用了。”符曼丽摆了摆手，心里却拿定主意，再也不喝一口。“玉兰，我是代表村委会看你来了。喏，这些都是慰问品。我们都知道你家困难，可这段时间村里事太多，又是修路，又是征地的，一直找不出时间。”

听到“征地”两个字，玉兰明显不安起来，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多谢符主任了。”

“永寿呢，又赌钱去了？唉，玉兰啊，摊上这么个男人，你的命真是太苦了！”符曼丽有意无意戳到玉兰的痛处。

玉兰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她是邻村人，未出阁的时候也是一朵娇艳的鲜花。那时候，陆永寿还在县城跟人合伙做生意，赚了点钱。每次回村里都穿得人五人六的，像个正经人家。有个媒婆做媒，把陆永寿介绍给玉兰。玉兰家里穷，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妹。玉兰老爸提出条件，只要陆永寿能拿出五千块钱聘金，就把玉兰嫁给他。没想到陆永寿真能拿出五千块钱来。玉兰就这样被“卖”给了陆永寿。

一开始，陆永寿贪恋玉兰美色，对她还算不错。后来，玉兰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人老色衰，再加上生意失败，赔了个精光，陆永寿露出了本性。玉兰一腔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玉兰叹了一声：“我的命不好，有什么办法？”

符曼丽道：“玉兰啊，我这次来一是慰问，访贫问苦。二是为了征地的事。你看，全村的人都在征地协议上签了字，就差你们家里。拖了全村的后腿，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提到征地的事，玉兰脸上红了一阵又一阵：“我也不想这样。符主任，你也知道，这个家做主的陆永寿，我也没办法啊。”

符曼丽道：“要是由你做主，你肯签字吗？”

玉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会。可是……”

符曼丽满意地点了点头：“玉兰，这可是你答应的。到时可别反悔。”

“不会的！”玉兰的态度坚决了起来。

这天，夜已很深。老山村铺子仍然亮着灯。所有的麻将摊子、牌九摊子都散去了，惟有陆永寿那摊麻将还没有散场。而且，随着夜越深，四人赌兴越浓。陆永寿今夜可谓手气背到家了，听什么没什么，要什么没什么，输了差不多一千块钱。这一千块钱还是他偷偷从玉兰藏在箱底“偷”出来的。而这一千块钱是两个儿子辛苦打工所得，寄给他们当生活费的。

眼看着生活费没了，陆永寿红了眼，流露出饿狼一样的光芒。好在这手牌还不错，想什么来什么，才打了两三块牌，就已经听三六九万。轮到陆永寿抓牌了，抓上来的却是一朵“花”。陆永寿的手颤抖着向杠尾抓去，心里暗暗祈祷：“佛祖保佑，杠上开花！”牌抓在手里了，陆永寿用手一摸，脑子里灵光电转：九万！

陆永寿重重将牌砸在桌子上，撕着嗓子吼道：“自摸！杠上开花！哈哈哈……”

另外三人只能自认倒霉，伸手去掏钱。

“不许动！”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三名民警，将四人团团围住。陆永寿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刚才的兴奋劲烟消云散。其他三人也呆若木鸡，忡忡站在哪里动都不敢动。

“好啊，三更半夜竟敢聚众赌博，都跟我到所里走一趟！”为首一名大盖帽道。

短暂的惊慌过后，陆永寿镇静起来，认出为首的是南山镇派出所的杜副所长。派出所是跟民众比较贴近的权力机关，派出所领导是当地的头面人物，认识他们的人很多。

“杜所长，抽根烟。”陆永寿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他是见过世面的，一些场面上的套路还能应付得来。

“别来这一套！”杜副所长一声断喝，“铐起来，回所里！”

另外两名民警手脚麻利，将陆永寿四人铐上了警车。陆永寿明白事情已没有转圜的余地，脸一下子煞白。而其他三人早就吓得全身犹如筛糠一样，哆嗦个不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