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6.战俘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霍去病突然抽出了手。

我愕然侧头看他。

他移步至我身前,双臂一合,围住我的腰,啪嗒一声,给我扣上了一圈东西。

我心中惊喜,个人飞行器?这玩意我本来也随身带着一个,只是它不打开的时候是一只盒子,我揣兜里,刚才弹射出舱的时候早不知飞哪去了。

原来他也带着。有了这东西,我们至少可以飞出秦军包围圈,不必枉死于此。

他双手放在我后腰,头低下来,嘴巴凑近我左脸。

我脸颊发烫,感觉周边的空气太热,简直快要让人热晕过去。一定是因为大火要烧过来了。一定不会是因为他。

“去山洞。”他的嘴凑近我的左耳,轻声说,“那里还有备用的个人飞行器。”

“你不跟我一起?”我很害怕落单,尤其在这样的战场上,又经过刚才那样的空难。

“谁叫你不减肥?”他在我后腰一按,旋即收手退开,“两个人,就超重了。”

我忽然觉得可以平视他,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升起来了。

他仰脸看我,眼睛里有火光在跳动。

火烧过来了。

他灵活的避让、后退,脸却依然仰着,直到变成一个小点。

我看到这片山林外面,赵军已围了一圈又一圈,箭上弩,剑出鞘,如临大敌。

他应该是料得到这些的吧。

我脸颊一湿,胡乱用手抹了一把,就调整飞行器,往那个山洞飞去。

我把山洞里所有能用得上的小工具都装进一个小背包,包括三个备用个人飞行器。

再到将军岭时,天已蒙蒙亮。乳色薄雾弥漫在山间,旌旗隐隐,营帐淡淡,令我有一刹那的失神――仿佛这里不是修罗场,而是29世纪的电影院,片子刚演到末尾,场景正慢慢淡出。

霍去病呢?他会像电影一样最终淡出我的视线么?我心里一点点发慌,无论多么彪悍的人,落到这样的战场上,想要逃出生天,都是很困难的吧?我调了调红外眼镜上的望远旋钮,努力搜寻他的身影。

火还在烧。山顶的林子里,浓浓的黑烟中杂着点点金红的火苗。如果他还在林子里,应该已经被烤熟了吧?

但是赵军也没有继续围在林子外面,他们分成四队,乌鸦鸦排在山脚。是要准备突围了么?

我又下降了几百米,好看得更清楚些。

我看见赵括那脏兮兮的白色战袍,他站在猎猎旌旗下,手举长剑,缓缓挥下。

旌旗插在一座土台上,旗杆上缚着一人,那人垂首披发,旁边有两名战士,正对他举起长矛。

他们要拿霍去病祭旗?

我急冲而下,途中发出两枚麻醉弹。那两名战士中了便倒。砰的一声,土台上黄尘四起,我落得太急,只觉得全身都被震麻了。

回头,拉起那人。

且慢……烟尘渐消,那人也诧异的抬起了头。

面黄,肌瘦,枯干得像骷髅。

他不是霍去病!

我不甘心,四下张望。

笃――笃――笃――笃笃。

很多很多的赵兵,面黄,肌瘦,枯干得像骷髅,眼睛却都很亮,是种不顾一切的亮。

笃――笃――笃――笃笃。

霍去病在哪里?

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我们约定的平安信号么?霍去病现在平安无事,只是不便说话。我真傻,一着急就犯傻,居然忘记了我们的通讯器。

我调调腰上的个人飞行器,准备走人。

脖子上传来一点寒气。

我微微侧头,赵括的长剑指着我。

回去以后得跟局里的装备部提个建议,防护服要延伸到脖子和脑袋,还得做得跟人皮肤一样,这样既不会吓坏人,也不会老被人指着脖子威胁。

“你是何人?”赵括问我。

“仙女。”我觉得仙女这个概念比未来人的概念更容易让古人接受些。

“仙女?哼!此人杀食同袍,被我们当场抓获,正要拿来祭旗,好激励我军将士同仇敌忾,突破重围。仙女何以独独救此罪人?”

“对不住,我弄错了,现在我不救他了,你请便!”我忽然看到七八排外,有一人虽瘦,却并未瘦脱形,脸上黑一块黄一块,正冲我眨眼――三长两短。原来霍去病混到赵军里头了!幸好他本来身材也偏瘦,否则实在是太显眼了。我也冲他眨了下眼,他眼睛亮起来,露出笑意,不再眨了。

“三军大营,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煞风景的赵括。

“四十五万大军,还不是由得白起说围便围,说杀便杀?”我心里有气,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笃笃!

呃,小霍不同意我这么说?好吧,好女不吃眼前亏。我正准备想个办法脱身,却见赵括急白了脸怒吼:“白起说围便围?你怎么不说他卑鄙无耻?二十万赵军困守长平三年,虚耗粮草,寸功未建。廉颇要坚守以老秦师?哼,秦国地广粮丰,赵国地促民穷,秦国后顾无忧,赵国四战之所,只怕秦师未老,赵师先老了!大王命我加带二十五万大军前来接替廉颇,就是要举倾国之兵,以多击少,一战奏功,我岂能龟缩不出?恨只恨白起枉称名将,居然偷偷摸摸接任主帅,我若知道是他,岂能如此大意?”

兵不厌诈啊!这小子还是没学乖。

“好好好,是白起卑鄙!你突你的围,我升我的天,这总行了吧?”

笃笃!

怎么还是不对?

不过好像真的是不对,赵括寒着脸,长剑未有稍离。

我叹口气,想想包里还有三个备用个人飞行器,就建议:“要不我带你飞出重围?我法力有限,一次最多只能带三个人。”

笃笃!

天,这也错?到底什么才是对?

赵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摇摇头说:“赵某誓与三军共存亡,决不独生!仙女好意,赵某心领,请仙女随军观战,看我率军突围!”

随军观战?恐怕是要我拼尽“法力”,助他突围吧?我居然忘了中国的古人对神仙一向是采取实用主义态度的,神仙要能帮他们升官发财延寿延福送子送色,才能享受他们的香火,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冒充神仙了!

他一挥手,十几个赵兵上来,把我五花大绑,送到营门边一辆高高的战车上。

我成了赵军的战俘。

飞血,祭旗。

扬槌,擂鼓。

开营,出击!

一小队一小队的赵兵步出营门,排成一个大方阵,向秦军的战垒进发。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些赵兵,他们明明瘦弱疲惫,却步伐坚定得如同吃饱睡足的猛士,他们明明自蹈死地,却眼神锐利得如同猎物在爪的野兽。

太阳升起来了。

川如血聚,山似坟耸,广袤的原野上,阳光给每个战士镀上一层金边。

他们向秦军的深沟高垒走去。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直到――

直到黑色长箭布满血色长空,直到箭收人命宛如镰割熟禾!

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前行。

一个大方阵接着一个大方阵,继续前行。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接上去,继续前行。

秦军的阵地前铺着死尸,深沟里堆着死尸,高垒上挂着死尸。

然而那些高垒上的战士里,终于爬进了赵兵,那些深沟中的死尸里,也终于坠下了秦卒。

赵括站在第四个大方阵的第一排,出发了。

几名赵兵拉着战车上的我,跟他们一起出发。

他们早就没有了马,所以连战车都要靠人拉。

赵括竭声高唱:

“跞躁摧长兮――擢戟驭殳,

所离不降兮――鼓我王气!

三军一怒兮――所到皆殂,

一士向死兮――而当百夫!”

士卒们反反复复的同声唱和:

“三军一怒兮――所到皆殂,

一士向死兮――而当百夫!”

雄浑的战歌声和着隆隆的脚步声,一槌槌锤动我的耳膜。

三军一怒,所到皆殂?

一士向死,而挡百夫?

被围四十六日、早已绝粮的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是以耕养战的秦国――是耕牛瘦了一寸就要挨鞭子的农夫、箭弩差了一分就要逐级被砍头的工匠、杀敌越多爵位越高泯不畏死以战为乐的战士,他们面对的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庞大的战争机器,这个时代地球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长平之战赵国败,或许并非偶然。

偶然的,只是败得这样惨烈,这样全军尽没!

可明知必败,还有一士向死而挡百夫的勇气?还有三军一怒所到皆殂的决心?

黑压压的长箭遮天蔽日,直插下来。

战车的前后左右,一排又一排的生命被它们收割。

也许,下一秒我就将迎来死亡。

未知死,焉知生?

我看着那满目的血红与惨烈,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生欲望。结束吧,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我要回29世纪去,建立一个家庭,再养育一个孩子,让他纯净如天使的笑脸,拯救我曾经只知逐利的灵魂。

我忽然理解了为何历史上每次战争之后生育率都那么高?

――战争消灭掉每一个参与它的人,不摧毁他的肉体,就摧毁他的精神,也许只有全新的生命才能让他们重生,击退死亡留在他们心上的暗影。

那么,我为女娲计划做的这些工作,到底还是有些意义的?并不是为了那不可能实现的人类的永远存续,而是一场竭尽勇气和智慧的抗争?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想得痴了,身上擦过好几枝箭,直至被一个黑影扑落到战车下面。

笃笃笃笃笃笃!

不是霍去病的暗号,是长箭扎入战车木板的声音。

“笨蛋,都不知道躲着点!”耳后传来熟悉的小霍的声音。

脖子上疼疼的,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我受伤了?”

“废话,战场上都能走神,不死算你命大!”他的声音很臭,估计脸色更臭,虽然我现在看不到。我现在头被他摁得低低的,只能看见鼻子下面那一小块血红的地。一只小小的蚂蚁被四处流淌的鲜血围困在中央一小点凸起的干地上,无处可逃。

“如果现在就死了,你最遗憾的是什么?”他忽然温柔的问我。

最遗憾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我是一个克隆儿,从小住寄宿学校长大,母亲跟我的感情并不深。她还年轻,对一个长达176年的生命来说,45岁是很青春的时光,她享受着丰富多彩的爱情生活,对我孜孜不倦的财迷行为非常不屑一顾。可是我真的财迷么?我虽然找了这么一个高薪高危的工作,又买股票、开网店,听见有赚钱的机会就眼睛发亮,可我并没有打算退休以后闲着没事天天数钱玩。我为什么要追逐钱财?或许只是因为它比较明确,比较好把握,可以一分努力一分收获,不像爱情那样难以捉摸。

“最遗憾的,是没有好好恋爱过吧?”我略微有点迟疑。

“你渴望爱情?”他非常诧异。

这诧异的语调立刻激起我的恼怒,我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他:“是的,我渴望爱情,就像鱼儿渴望水,花儿渴望颜色,云彩渴望阳光。”

“想不到你也有这样诗意的少女情怀啊!你知道我说要参加你这组的时候那些同事怎么说的么?”他的笑声很促狭,“蓝天?你这样的帅哥跟她一组最安全了,一定不会遭受性骚扰,因为她只对钱有兴趣。”

我只想冲他翻白眼儿,可惜他看不到;我还想叫那些背后说坏话的同事们闭嘴,可惜他们听不到。

我还能干什么呢?

只能什么都不干,低头生闷气:

原来贪财是这么影响妙龄女郎形象的一件事啊!我怎么才知道?

我伤心的哭了。

眼泪滴下来,把那只小蚂蚁打入血泽。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诸天祖师模拟器 泛次元聊天群 史上最强大师兄 鉴宝神医 御天武帝 武道战神 仙王归来 绝顶保镖 寒门狂婿 至尊仙道
相邻推荐
首富从盲盒开始顶流喜剧人我在东京创造假面骑士假面骑士999从斗罗开始的假面骑士崛起在港综世界从港综开始的神秘复苏红色警戒二次元帝国:从投稿棋魂开始外星人的二次元观察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