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望见这对眼珠，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那信使用那条满是血与脓的手臂，在怀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抓出一封满是血污的信来。

冯公公怕这信污了唐玉的手，慌忙伸手去接，那信使举着信的手忽然一缩，哑着嗓子道：“统领有令，此信必须亲手交给陛下。”

唐玉闻言，伸手接过信，道：“你们统领还有没有其他的话？”

信使艰难地摇了摇头，道：“宁远城被蛮兵围困多日了，请陛下救一救韩统领和城中的数万将士。”

唐玉沉声道：“你放心，朕来此就是为了救他们。”

他说完这句话，对冯公公道：“快抬下去医治。”

冯公公连忙挥手道：“快抬去找御医。”

在被抬走的过程中，信使的两只眼睛始终看着唐玉。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玉忽然从他那满是血水与泥污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

刚走出不远，几人便停住了。

冯公公急走回来，禀道：“陛下……这位信使去了。”

唐玉看着手里闻之令人作呕的信，道：“把他厚葬了。”

说完，唐玉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来。

心中韩高虎道：“宁远州刺史韩高虎敬拜陛下，齐恒远统领的死绝不是简单的兵败，过去蛮兵少铁，武器一向不及中原。今次末将与蛮兵交战数次，发现蛮兵武器之精良，不逊于我朝，阵列更是专门针对我们的，故而我军一败再败。”

看到这里，唐玉想起苏起送来的密奏里说，齐恒远的死和苏离有关，两相印证，唐玉确信，齐恒远死的原因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再看信的后半段，道：“以上言语，非是末将想要推诿责任，此次南疆兵败，我们三人罪不可恕。只希望上天垂帘，让陛下见到此信，勿要中了蛮兵的示弱之计。宁远州刺史韩高虎再拜。”

看过这封信，唐玉对叶月道：“朝廷对南蛮是有禁铁令的，从这封信里来看，有人不但偷偷卖铁矿给南蛮，更帮助南蛮冶炼武器，练习兵阵。”

叶月道：“是苏离？除了他，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卖出这么多铁出去，冶炼武器和练习兵阵，更是非一般商人能做到的。”

唐玉沉吟一会，道：“现在看来，的确只有苏离才有这个本事……可是朕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

叶月道：“陛下为何这样说？”

唐玉道：“苏离这些年来所谋划的，是取代朕，成为中原的皇帝。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卖给南蛮人铁器，是在养虎为患？”

叶月道：“说不定苏离那个人并不曾想到这个后果。”

唐玉笑道：“不，娘子你太小看苏离了。苏离之所以会输给朕，不是因为他做事疏漏。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做事太强求圆满，不肯冒一点点风险，这才给了朕机会。像卖给南蛮铁器这样的疏漏，他是不会犯的。”

顿了一会，唐玉补充道：“即便他初始这样做，后来也会及时制止，绝不至于让南蛮兵做大到这个地步。”

两人讨论了一会，始终想不透。

这时冯公公又来报道：“陛下，熊鸿志和杜元武的信使来了。”

唐玉忙唤进来，道：“他们二人现在到了哪里？还有多久能到枢州？”

那信使恭敬回道：“回陛下，熊刺史和杜刺史的军队就在枢州以北七十里处，明日即可抵达枢州，特命小人前来禀报陛下。”

唐玉大喜道：“好，这二人到了，咱们就可以过无门关了。”

果然次日午后，熊鸿志和杜元武的军队就出现在了枢州城外。

二人把军队留在城外，孤身来城中见皇帝。

得到这二人，对唐玉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熊鸿志和杜元武行礼之后，熊鸿志道：“路上耽搁了一日，请陛下恕罪。”

唐玉道：“你们能这个时候赶到，朕已经很满意了。现在朝州可好？”

熊鸿志回道：“自张垚硬、贺天生和王继云三贼死后，朝州受胁迫的大小官员皆俯首请罪，末将谨遵陛下的旨意，只除了贼首，其他官员一律赦免，朝州上下无不谢陛下大恩。”

唐玉道：“这是熊刺史你做事用心，等这次战事结束了，朕再重重地赏你。”

熊鸿志躬身道：“能为陛下效力，是末将的荣幸，不敢求赏。”

说了几句话，唐玉忽然看似有意又无意地道：“苏离越狱被杀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熊鸿志和杜元武之所以要孤身入城，连一个侍卫也不带，就是因为路上听说了苏离被杀的事情。

他们知道，自己如果想得到皇帝的信任，必须过了这一关。

杜元武恭敬道：“苏丞相虽对我二人有恩，可是他背弃国家，谋害陛下，祸乱朝纲，实是十恶不赦之徒。陛下容他活命，他反勾结余党妄图越狱，实是死有余辜。”

熊鸿志道：“回陛下，苏离对我们是私恩，我们受朝廷俸禄乃是国恩。国恩为大，私恩为轻。”

杜元武和熊鸿志的话，就比之前的董成文可要漂亮多了。

最起码二人都光明正大地承认了苏离对他们的恩，也强调了在朝廷大事面前，私恩便不值一提了。

其实从二人孤身入城开始，唐玉对二人就没了怀疑，在听到这番话，便笑道：“苏离过去对朝廷，还是有些功劳的，只是年老昏了头。朕已经给内阁去了信，苏家一门不牵连一人。”

熊鸿志和杜元武闻言，忙跪地道：“陛下乃是圣明仁德之君。”

唐玉道：“二位统领请起，且去休息，晚些时候与赵统领一起来朕这里议事。”

待二人走后，叶月走出来，道：“这二位统领当初跟随苏离，实在是明珠暗投。”

唐玉道：“他们二人还有张垚硬，都是难得的人才，可惜，张垚硬心思不正。如果此时张垚硬在，以朝州陕州代州三州之兵，朕此时便可安坐宫中等待胜利的消息了。”

听唐玉这样说，叶月安慰道：“大夏国民千百万，陛下必能得到一个胜张垚硬百倍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