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女儿婷婷碰倒靠在床边桌面上的水壶子，弄得满床是水。

急性子的李二德一气之下，“啪、啪”两巴掌就打到了女儿的小屁股上。

听到女儿的哭喊声，在走廊外屋檐下正洗着碗碟的孩子妈急急忙忙跑进来看，跟着是搂过女儿就把二德数落一通。

二德满肚子火气，可此刻也不能多说话。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太窝囊。从毕业分配工作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现在竟然连个有点像样的住处都没拥有。一家三口就窝住在一间租赁来的窄窄破旧瓦房里。房间是它，客厅是它，饭厅也还是它。最简单每天下锅的米，也都是住在乡下的父亲托咐客车司机帮忙远送过来的。看看窗外那辆残旧得快要散架的自行车，二德苦笑着自嘲，那表情怪怪的，有点像要哭起来的样子。想想自己昔日的那些同学，还有身边的同事，当领导的当领导，发财的发财。那一个不是入住高楼大厦，那一个不是出入轿车。

“真他娘的！”

李二德愤愤爆了一句。弄不清是骂老婆还是咒自己。

到街道上走走消消气去！二德搔搔头想了想，然后换下拖鞋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夜，没有月光，却是很清朗的天空。

街灯，疏远地散发着朦胧稀薄的光。

风很轻，无声无息地带来了行道路旁芒果树沁溢出的淡淡芳香。

街上，行人很多。做买卖的人也多。

李二德无目的地慢行。看着满街的游戏机室、网吧、迪吧，都挤拥着孩子和年轻人，瞧他们那劲头，个个如醉如痴。他被感染得有些兴奋，也想走进去跟他们一样通宵达旦的玩它个彻夜无眠。可啥个玩法，他不懂。

路过电影院门前时，他想进去看场电影，可抬头一望那五元的票价。他心痛得舍不得了。因为这五元钱够他一家明天的菜钱了。

投影室、录像厅售票的也招揽二德进去。票子不算贵，只两元钱，可二德觉得自己都是结婚了的人，还幼稚地看那种**子干啥。

走过彩票投注站时，李二德连看都不看里面一眼，他自知自己命薄福浅，受不得那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在世纪广场静坐的那会，李二德的卷烟是一支接一支狠抽。他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无聊，甚至还很无赖！最后，他数起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数来数去，到数晕了眼后，他又改着点数街道上盏盏闪亮的路灯，还有附近几家大酒店门前停放的一辆辆漂亮的轿车。

冷不丁地，李二德忽然记起广场东边那条大街的尽头处有一家名为“异域”的酒吧。“异域”——那是多么亲切也多么诱惑人心的去处啊！在此刻，他眼眸中也开始慢慢梦幻起无边的高原，神圣的雪山，孤烟的大漠。这失落的夜晚里，他正需要那来自最遥远的麻醉灵魂的安抚！

李二德满怀憧憬地往东边走去了。在玫瑰红的灯火闪烁下，他看清楚了“异域”那两个字。他只是远远地站着看，却不走近。慢慢的，慢慢的，他眼角湿润了，他忽觉自己又年轻了，那颗心开始飞翔了，满怀理想和斗志飞越青山……

富锦路这一段路，李二德原本不打算走的。因为那是红灯区，是全城发廊、美容院、桑拿、按摩、药浴、沐足之类最云集的地方。可不去那儿又能到什么地方去消磨着许早的时光。继续前行吧！我的主人。二德在心里招呼着自己。

一路走过去，伴随着幽幽的灯火，不断有蝉衣薄裤的浓艳女子倚在店门边挥手招引二德进去。二德只远远看上一两眼后就走过去了，他知道这地方的分量。同事们也常提及。可他不愿跟他们一样鄙视这是百分百肮脏的地方，他觉得住在这里的女子也是人，同样有人格、有尊严。何况，光顾这儿的绝不光仅是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类。

二德心里禁不住忽然疑惑了：社会会不会也跟生活一样，都有它自身沉重和悲怆的一面。

在凌晨的一点，李二德打着哈欠才转到沿江路。那时，防洪堤上的灯火也像疲乏至极。暗弱的光线尽显视着无力的松散。

夜虽出奇沉寂，但也让你听不到堤外滔滔大江的流水声。

街口那株列入保护文物的古榕树底下，有两家大排档。二德知道那是做通宵生意的摊子。于是，他马上铁下不回去的心念。决意留在防洪堤上这个靠近摊子的亭子里过满一夜，好让妻子和女儿睡一个安稳的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