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素被华玉屏说出所有，颓然地道：“历来成王败寇，我既然叫姨母看透了，也不再多说什么。素儿今日犯下大错，但请姨母责罚。”说罢，又恭敬地向华玉屏叩了个头。

华玉屏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语带哽咽地道：“今儿这个事，我不罚你。”

一言既发，马素喜出望外。

华玉屏冷冷地道：“往常，我打你们也好，罚你们也好，打过、罚过，你们做下的错事，我便能替你们遮挡过去，这一回姨母没有本事，也不能再替你遮挡。宫正司的苦刑，你未尝受得住，那副药，既然还有一些在你的手里，你也别费心用在别处了，你自己用了罢。”

说完这一番话，华玉屏彷佛被抽离了魂魄，只剩下一副皮囊一般，跌在了椅上。

马素轻轻地摇晃着华玉屏的手，哭道：“姨母，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才二十五岁。”

华玉屏道：“那邓苹才十五岁，她便想死了，是么？”华玉屏一双泪眼逼视着马素，令马素不寒而栗。

马素惊慌地摇着头，道：“不，姨母，你难道要为一个邓苹报仇么？”

华玉屏道：“素儿，姨母也不想让你死，可是，自古杀人偿命，是这是亘古未变的律条，姨母如今没有将你交与宫正司，已然是于你网开一面了，姨母今日所做，已经为了你违背了很多，姨母不能替你做得更多了。你好生去罢。”

马素问道：“姨母，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活路了么？您真的就要置我于死地么？”

华玉屏道：“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不是我，这宫里不可能再容得下你了。”

马素道：“不是您，那，那又是谁，是廖碧英还是傅蓉儿？”

华玉屏怒道：“你到现在，还想攀咬几个么？容不下你的，不是哪一个人，是天道，是律法，是人心善恶。”

马素冷笑一声，道：“姨母您说得好冠冕堂皇啊，您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保您的司药之位么？”

华玉屏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甥女，并不说话。

马素道：“怎么，姨母您为什么不说话了，是被我说破了心事么？”

华玉屏道：“小人之心。”

马素道：“您这般大义凛然，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送交宫正司，难道不是怕我连累了您，叫您再做不成这个司药么？”

华玉屏冷笑一声，彷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怪物一般，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满打满算，在这宫里也就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可呆。到时，不管什么样，我都会出宫的。我这个司药，又不能当一辈子。素儿，你太小瞧姨母了。”

马素道：“既然如此，您索性将我交宫正司议罪便是了，到宫正司，我未尝没有话说，说不定，主子们一时心软，还能留我一条性命。”

华玉屏道：“你想好了，若主子们没有心软，那你又该怎么办？这可是凌迟的罪过。”

马素向着华玉屏郑重地磕了个头，道：“若素儿此去，死罪难逃，还请姨母慈悲，替素儿再配上一副药罢。”

华玉屏道：“这一去，九死一生说得尚是轻了，只怕九成九是个凌迟处死，唯一一成，只怕也是看在太后寿诞在即，宫中不宜见血，缓些时日，却也未见得就能活命，你又何必再冒这个险呢？”

马素道：“素儿只想再搏上一搏，素儿还不想就这样受死。”

华玉屏轻摇了摇头，道：“罢了，姨母在这宫里快三十年了，这三十来年里，一直是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原以为我能干干净净地来，再干干净净地走。没想到，有你在，竟不能够了。我为你，昧一回良心，你写一个因病辞去典药的条陈上来，然后，便出宫养病去罢。你这个年纪，若是寻常宫女，便也该出宫去了。”

马素听了，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所有的筹谋算机，已然完全落空。她怔怔地道一声：“是”，便要起身去写条陈，却忽然抬起头来，道：“姨母，出了宫，我该怎么样活呢？”

华玉屏道：“便是出了宫，你身上的本事还在，如何便活不了了？这件事，我能替你遮掩到这样，已然是用尽全力了，难道，你还想再留在宫里，等我明年出宫颐养，将这司药之位给你么，你倒是想一想，真要那个样子的话，将来不拘是谁，再翻出这件事来，你还有命没命？素儿，人不能太贪恋权位，太贪了，把自己陷进去，可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马素坐在一旁书桌旁边，暗自垂泪，一边抹着泪，一边写着告假的条陈。

就在此时，只听“滋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二人皆是一怔，生怕刚才的对话，被人听到了。二人互视一眼，故作镇定地看着来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与华玉屏同寝同眠的傅蓉儿。

华玉屏见傅蓉儿脸上一派喜色，知道她没有听到什么，便道：“你过来做什么？”

傅蓉儿笑道：“华姑姑、马典药，二殿下来了。”

华玉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道：“皇子怎么会来咱们这个地方？”

傅蓉儿道：“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二殿下有了孝心，亲来传旨，您同马典药快去接旨罢。咦，您和马典药怎么都哭了？”

华玉屏拿帕子，抹了抹泪，道：“马典药染了病，就要出宫休养了。”

傅蓉儿收敛了面上的喜色，走到马典药面前，道：“典药您怎么了，您一直不都好好的，怎就到了要出宫休养的状况了？”

马素将手里的笔一撂，朝傅蓉儿白了一眼，道：“要你管？”说罢，便走到一旁床边，趴在床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傅蓉儿被马素给了个没脸，悻悻地看着华玉屏，华玉屏道：“她心情不好，你别管她，你先回去，容我洗把脸，便过去。”

傅蓉儿道：“奴婢伺候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