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儿只当华玉屏是在保守着自己的本事，不肯随意教人，便赔着笑道：“姑姑您不肯告诉我，眼下是不怕，您毕竟还要再在宫里当一年的差，可是一年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小人，咱们又该怎么办呢？蓉儿的品性，您是知道的，下毒害人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蓉儿只是想将来，万一娘娘再有什么不测，能有个解救之法。蓉儿的心愿也就足了。若蓉儿不可信，还有红衣姐姐，便是红衣您也不那么信，您只管告诉蓉儿，将来再有这事，该去求谁，有这样一条明路在，蓉儿也一样的心满意足。”

华玉屏轻叹一声，正色道：“你的品性，我自然是信的，我怕的倒不是你会怎么样，而是实在怕，算了，这件事，真不是能够和你讲的，你也别再问我了。回头，我会向娘娘请旨，这辈子不出宫了，就像宫正司的刘奶奶一般。”

傅蓉儿面含讥嘲之色，却不敢太过张扬出来，只嬉笑着掩盖道：“若是这个样儿，尚药局底下可是要出大乱子了。”

华玉屏似是被指出心事，不无慌张地道：“你说什么？”

傅蓉儿笑问道：“之前，马典药出宫，是为了什么来着？我想，是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

华玉屏却是毫不在乎地道：“你都说出来，也没什么的。”那件事，她自问做得干净，不会再有什么后患。

傅蓉儿歪着头，有些不那么恭敬地道：“好，那我便都说出来。之前，闹出那么一场来，她们是看着您再有一年，就要出宫，恨不得在您离开之前，争出个上下尊卑来。赢了的便是下一任司药，输了的，都闹成那个样了，谁还想输了的人会怎么样呢？眼下，您若是决定明年不出宫了，一直霸着司药的位子，我可不敢说后面的事会怎么样。您纵然比别人懂得都多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总有不察的时候。”

华玉屏望着傅蓉儿轻叹一声，道：“蓉儿，你未免有些多虑了。”

傅蓉儿顺着华玉屏的话风，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如今，也成了那惊弓之鸟了。”

华玉屏睇了一眼傅蓉儿，道：“这又算什么，你在宫里才几天？”

傅蓉儿有些不大高兴地道：“我是没在宫里当几天差，可是，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想一想，一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真真是后怕。”

华玉屏有些揶揄地道：“你这个样子，我可是看不出你害怕来。”

傅蓉儿抬起头来，望着华玉屏道：“是么？”

华玉屏想起来时所听到的流言，道：“我来的这一路上，便听到你同苏婕妤撕打起来，你要是胆小，可还干得出这个事来么？”

傅蓉儿有些不服气地道：“当时也是气坏了，实在是没法子，您说，我能怎么样呢？”

华玉屏看了一眼傅蓉儿，道：“没法子，就硬忍着，总这么忍不住，你打算有几条命才够填自己惹的祸？”

傅蓉儿一时无语，低声道：“其实，我也知道我这个性子不好，但是有时，就真的忍不住。”

华玉屏看了一眼傅蓉儿，苦叹一声，道：“你若是还在尚药局就好了。”

傅蓉儿看华玉屏说到这里，虽不知是何含义，却还是嘻笑道：“怎么，姑姑你这样地舍不得我么？”

华玉屏白了傅蓉儿一眼，道：“哪是舍不得你，你若是还在尚药局里，我便可以管得了你，省得看你这样惹祸，连累得我也不得消停。”

傅蓉儿依旧嘻笑道：“这一回的祸，可不是我招的，您老别胡乱赖人。”

“我就是胡乱赖你了又怎么样？”说着华玉屏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傅蓉儿的胸口，道：“我没有凭证，错看了你，不过是在你面前说上两句让你听着不入耳的话，若是别人呢？”

傅蓉儿还没缓过劲来，只听华玉屏继续道：“若是惹得别人也这么着，总觉得你是个闯祸招灾的主儿，你想会怎么样？不用你说，我告诉你，若是同僚，或是比你小的，心直的也不过是像我一样，说的话叫你不爱听了，要是心思不那么干净的，你想一想，会不会在主子们面前进你的谗言？眼下皇后娘娘疼你，这个是你的护佑，你的护身符。可是，若有一日，娘娘厌了你呢？或是谗言进到皇上那里去呢？我也不用吓唬你，那后果，你自己清楚。”

说着，华玉屏留下两碗汤，收拾好食盒，道：“好了，我还要往别人那里送，你自己想一想，往后该怎么办罢。”

傅蓉儿的心思沉在华玉屏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里，只讷讷地道：“若不是同僚或是比我小的呢？”

华玉屏轻轻哼笑一声，道：“那个，还用我说么，你也不用想别的，只想你还活得了，活不了罢。”

傅蓉儿依旧还是讷讷地道：“是，我都知道了。往后，我会尽量地谨言慎行。”

华玉屏却是一改往日言语平和，抢白道：“你说这样的话，你看我会信么？傅蓉儿，这一年来，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看在眼里了，你的性子，在宫里迟早是个祸事，我想让你改一改，皇后娘娘也想让你改，不然的话，当初皇后娘娘也不会让你二入尚药局了。可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真不知道，你到什么时候，才知道一个怕字。”

傅蓉儿喃喃地道：“怕，我也知道怕。可是，我真的容不下这样投毒害人的人。”

华玉屏有些诘问地道：“容得下、容不下，那是主子们的事，不是你该这般放肆的。”

傅蓉儿转过头来，望着华玉屏道：“华姑姑，这些日子来，我所经历的事，这里面，有您也一起经历过的，也有您没经过的，但多少是有些耳闻的。我问您一句，到最后哪一桩事，真做到了善恶有报，一切不都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宫里的祥和二字，就那么敷衍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