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死而复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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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故事已经结束的地方。

在这个镇子的边缘有一个荒凉的庭院,庭院里长满杂草,有一条石铺的路穿过杂草,从庭院的大门一直通向庭院中间一座同样荒凉的二层小楼。

小楼的墙皮一层层脱落,像皮开肉绽的巨人,背阴处长满黑疮般的青苔,显得阴森而死寂。

雨刚刚停,院子前长满铁锈的大门上,一只灰色的大蜘蛛就爬出来编了一张蛛网,它趴在蛛网中间,正等着它的猎物撞上来。

然而它等到的猎物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连猎物的轮廓都挤出了视线之外,只有那么一部分,像是山脉的旁支伸出来,伸进蜘蛛的认知范围,将蜘蛛用来挂丝结网的门硬扯开,那一瞬间,蜘蛛刚刚编织的本来是捕猎的网,就轻易被撕裂。

出于生存的本能,蜘蛛舍弃掉蛛网,从被撕裂的蛛网中心沿着主丝,迅速地爬了下去。

一双比蜘蛛还要大的眼睛在蜘蛛不可企及的高处注视着它向门框下的杂草里攀爬。

伍渊易看着蜘蛛爬进杂草堆里,才默默地收回视线,伸手向空中一抓,将残留在面前还有些形状的蛛网彻底抓了下来。

只是抬了下手就破坏了蜘蛛费尽辛苦编织的网,这对那只蜘蛛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伍渊易突然这样想,归根结底还是它太弱小了。如果人变成蜘蛛那么大,或者蜘蛛变成人那么大,那么,谁又会落在谁的网里呢?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走进院子。

“真荒凉。”

当抬头看向院子里那栋二层小楼的时候,伍渊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上次来的时候,门外还没那么多杂草,也不可能有蜘蛛在门口结网。

因为还有人。

不过现在没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一旦消失,那个地方就会逐渐向荒野的方向发展,所以这里越来越荒凉也无可厚非。

这栋小楼的主人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于车祸。

一辆公交车撞死了小楼的主人,司机肇事逃逸,至今也没有抓到。

人死了,故事当然也就结束了。

伍渊易很早就得到了他的死讯,可那时他在国外进修,连死者的葬礼都没能参加,直到最近他才回国。

他不知道死者被葬在哪里,所以,只有来这里看看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就连这里都荒凉到了这种程度。

最起码这里还保留着。

伍渊易找到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他的家至少还在,当然这对一个死者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可转念想想,又有什么是对死者有用的呢?什么都没有用吧。

伍渊易忽然有些伤感。时至今日,他依然没能找到好友去世的实感,但他还是感到悲伤。有时候他会想,他听到的消息是假的,他回来后还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这荒凉的小楼让他丝毫感觉不到这样的希望——就算是一丝丝自我陶醉的幻想都没有,它只有赤裸裸的冷酷的现实。

伍渊易走到小楼的门口。

门没锁,不是没锁上,是已经没有锁了。

这里大概已经变成了小孩子最喜欢的探险圣地,不过附近好像也没有多少孩子。伍渊易自嘲的笑了一声,点了根香烟,就站在门口一边抽一边观察着整个小楼。

从前,他每次来都要在楼下抽根烟,然后抬头往上看,这时候二楼就会打开窗户,探出一只手来向他打招呼,他会把烟扔掉,用脚捻灭,打开门上楼。

今天小楼的窗户没开,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不过他还是习惯用脚捻灭烟头,伸出手来打开小楼的门。

“吱嘎——”

一年没用过的门长满了铁锈,合页也已经锈迹斑斑,打开门时铁锈的摩擦声分外刺耳。

一股带着腐朽味道的潮气扑面而来。

一楼的客厅里堆放着一堆没用的杂物。这些椅子家具之类的杂物之间到处都是沾满灰尘的蜘蛛网,难以找到下脚的地方。

应该是他的亲属在他死后收拾的。

伍渊易伸手在鼻子旁边扇了扇,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俨然变成仓库的小楼,觉得再进去也没有什么用了,于是他准备关上门,回头找人问问他的墓碑在哪里。

可门刚关上一半,伍渊易的手就停下了。

他闻到了一股酒精的味道。

是错觉么?

伍渊易吸了吸鼻子,他再一次打开门,这次将门开到最大,而后前倾着身子看向昏暗的屋子里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的视线从楼梯的尽头一点点向下移动,光线也由暗转明,在楼梯上那些厚厚的灰尘里,伍渊易发现了脚印。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他没有进门,所以没有他的脚印,可奇怪的是也没有别人进来留下的脚印。

那么楼梯上的脚印是怎么来的呢?

伍渊易眯起了眼睛。他走进一楼的客厅,靠近楼梯,这才发现楼梯下的脚印沿着杂物通向后院的门——准确地说,是从后院的门通向楼梯,然后上了楼。

有人在这里?或者说最近有人来过?

酒精的味道在这里浓烈了起来。

难道是来这里住宿的流浪汉或者跑错地方的醉鬼?

伍渊易捏着下巴抬头看了眼,决定上去瞧瞧。

他没有蹑手蹑脚,也没有故意弄出声音来,就和平时的状态一样,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走上二楼。

这时,他开始能听到“呼、呼”的喘息声了。

声音每隔三秒就会传出来一次,平缓而悠长,听起来像是在睡觉,但相对于睡觉来说,鼻音却感觉有点重。

更像是在思考,伍渊易凭借经验这样判断。

位置就在楼梯口前第二个房间,那是一间卧室。

伍渊易走过去,声音就听得更真切了,他发现门关着的,不知道上没上锁,但出于礼貌伍渊易还是敲了下门。

声音瞬间消失了。

伍渊易侧着耳朵听着,问道:“有人吗?我是路过”

“咣当!当!啪!刺啦!”

忽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有木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有水倾倒的声音,有布匹撕裂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伍渊易却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破坏着什么,于是立刻撞向门。

幸运的是,由于长久的闲置,门锁已经烂掉了,只用了一下伍渊易就把门撞开了。

先是一股刺鼻的难以名状的味道冲进鼻子,房间里云蒸雾绕,连眼睛都被呛得要流眼泪。

借着映入眼中的是满地的杂物和各种材质的碎片,酒精的味道冲进鼻腔分外刺耳,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没有被完全掩盖的液体味道。整个现场像是气急败坏的婆娘狂砸东西一样,入眼的一切竟没有一个完好的。

伍渊易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卧室中间站着一个人。

伍渊易先是看到了他的腿,在伍渊易推开门之后,这双腿就站在那。

他抬起头。

一个身上穿着仿佛垃圾堆里捡来的衣服的“野人”,正仰起脖子,拿着一瓶白酒往嘴里灌,因太着急,有很大一部分酒从嘴的两侧顺着斑驳的胡须洒出来,一直流到脖子里面。

这么喝酒会死人。

当伍渊易升起这个念头的下一瞬间,他忽然认出了这个男人的脸,尽管相当粗糙——他就是小楼的主人,那个本该一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伍渊易的好友。

伍渊易脑袋里一片空白。

而这个男人正一边灌着酒,一边用那充满血丝疲惫至极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伍渊易,他的眼神中充满戒备,像是怕被发现什么的戒备。

他似乎完全没有认出伍渊易来。

直到男人喝光了白酒,伍渊易才回过神,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眼角剧烈的颤抖着:“你没死?……咳咳!咳!”

“啪!”

男人将酒瓶摔到地上,没有理会伍渊易,而是注视着乱七八糟的地面,仿佛在观赏自己的杰作。

“终于完成了。”

他虚弱地笑了起来。

终于做完了最后的事,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闭上了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伍渊易立刻跑过去扶住他。

“嘿!醒……咳咳!醒醒!”他慌张地拍着男人的脸颊,但完全没有用。伍渊易又试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他总算稍微冷静下来,将男人扶到角落,流着冷汗掏出电话来,拨打了急救中心的号码。

“喂,这里有一个人昏迷不醒需要急救,位置是……”

拨打完急救中心的电话,伍渊易才开始审视这个一年前就已经死去的男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问。难道,他出车祸的消息是假的?是自己被骗了吗?可是认识他们的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个人出车祸死了。所有人都在骗他吗?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他这副野人般的模样,像是一直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伍渊易捂着鼻子看着周围散了一地的杂物,回想起刚刚这个男人的动作,心里一阵阵的发惊。

他刚刚在毁尸灭迹。

有什么东西是不想让人了解到的呢?

伍渊易感觉自己没法冷静地思考,在等救护车到来的时间,他又拿起电话,一边拨打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一边仔细观察地面上的杂物,试图从里面寻找出一些东西来。

电话接通了。

“张溪,他根本就没有死。”伍渊易开门见山,顿了顿,又对电话说道:“我说他没死,齐长河现在就躺在我面……”

伍渊易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透明的火苗“哗”地一声顺着满地的酒精蔓延到各种杂物的身上,伍渊易抬起头看向火焰蔓延的源头,他看到了点燃的黑色熏香。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燃烧了起来。

伍渊易站起来,后退了一步,几乎绝望地望着滚滚浓烟,一咬牙,转头背起齐长河跑下楼,放弃了小楼的一切。

这个故事本该结束的地方,又开始了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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