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凶杀案现场报告(3)
尸检报告第二天就出来了。
鱼缸里的水确认是冷却后的开水,受开水浸泡的影响,尸体的死亡时间只能确定在八点半到九点半、这中间的一个小时内。
体内没有药物残留。
头部的伤口确定为致命伤,但不是一击死亡。何楚生是被打死的,用了好几下打在同一个地方,皮肉打烂了,造成的伤口格外恐怖。从痕迹上来判断,凶手所使用的凶器就是在案发现场的洗手池里找到的铁棍。
经确认铁棍的长短和粗细与我们平常用来翘油压千斤顶的压杆规格一样,但具体来源尚不明确。
那根铁棍已经被彻底清洗干净了,手机钱包之类的贴身物品也和他穿的衣服一起被凶手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甚至由于尸体被开水烫过,法医无法从尸体上找到其他人的DNA,也无从猜测凶手是如何下手杀死何楚生的。
而肢解用的菜刀是何楚生自己的,他家只有这一把菜刀。
这份尸检报告能够提供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不过案发现场却留下了一些线索。
门把手上采集到了两份指纹,其中一份经过对比确认是报案人留下的,另一份则疑似是凶手留下的,并且有一部分被报案人的指纹覆盖,但还能够提取出来绝大部分。
因为在门把手上,除了报案人和身份不明的指纹之外,其余任何第三者的指纹都没有,很显然是在被清理过之后再次留下的。报案人回忆说,她开门的时候门没有锁,甚至留了一条很窄的缝隙,那指纹就有可能是凶手清理完犯罪现场离开时,忘了擦掉的后果。
另外,那天晚上下过大雪,楼道上留下了凶手的血脚印,凶手离开时是一边走一边在雪上蹭,以至于脚印看起来很乱,无法通过脚印间距来猜测凶手的身高,但从鞋印的大小来看,凶手有可能是一名男性。
42码的鞋。
我被分配和梁立一组进行调查,他是办理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
第二次去案发现场勘察就是我们一起去的,二楼楼道上的雪大部分已经被扫掉,只有何楚生家门前还留着,但已经逐渐融化了,露出了楼道的水泥面。我们两个从警戒线下面钻进去,再次进了死者的家。
鱼缸和尸体已经搬回警局,看不见那只恐怖招财猫,我心里的压力缓解了不少,能更专注一点了,可心里却没有期待能找到什么线索。
“太干净了,尸体一被弄走,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
我的丧气话令梁立皱起了眉头。
“想想要用药物才能显形的血迹,再看看凶手仔仔细细清理过的现场,用‘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来形容是不是有点太可怕了?”
“我只是想说现场被处理得太干净了。”
“我知道,正因为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觉得可怕。”
他蹲下身子,走到门口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门槛,看着他的背影,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害怕作案的凶手。
门槛结了一层冰,是经常开关门时屋子里的蒸汽结成的。这栋简陋的楼只有二层,一层和二层之间是外接的楼道,一出门就是冰天雪地,所以不时常清理门槛的冰就会连门都关不严。
“我记得报案人说门没有关严。”
听到我的话,梁立点了点头,“因为门槛上附的冰太厚了,所以才……”他忽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大冬天的,门槛上滴了水一定会经常清理吧?”
“那肯定的啊,就算有暖气,漏风也会非常冷的。”
他的目光向左移动,看向门上结的霜茬,“凶手在这间屋子里烧过水。”
我说道:“厨房没有抽油烟机,烧水产生的蒸汽只能开窗或者开门放,要么就得等在屋子里慢慢消散。凶手肯定不敢开窗的,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但是他却开了门。”我注意到梁立的视线落在了之前放鱼缸的位置上。
“说不定不是他开的,是行凶之前受害者就没有清理过?”
“有这个可能……”梁立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这里是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这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么。”梁立歪着头:“试想一下,杨珊,如果是你的话……”
“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我可干不出来啊!”
“……如果是我的话,我在杀人肢解之后,小心翼翼地清理了案发现场,就连门把手都仔细擦过了,避免留下指纹,所以,受害者才没有在自己家留下指纹。然后,我逃离案发现场,却忘了关门后把自己的指纹擦掉,还在楼道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我处理现场时那么精明,干嘛要逃跑时却犯蠢了?”
“你是想说……”我一下子理解了梁立的话:“凶手在作案前和作案时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唯独作案后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和脚印……其实不是凶手留下的?”
“确实有这种可能,说不定有一个人撞见了案发现场,却怕惹上事没有报警,而是选择了逃走。”
“但是雪上的鞋印有血,凶手清理完案发现场后就找不到血迹了,你说的那个人也不可能踩到血。另外,屋子里一个脚印都没有,明显是清理完案发现场后凶手穿上鞋离开的。”
“所以这个可能也不成立?”
“我是觉得有点异想天开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咱们还是去报案人那问问吧。”他顿了顿,说道:“你来问。”
来到报案人家门口,我敲了两下门,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门。
她就是报案人。
“原来是警察啊。”看到我们身上穿着警服,报案人松了口气似得笑了一下,紧接着用眼角的余光往旁边受害者家门口瞥,小声问:“何楚生……人走了吧?”
理解她说的不是“人”,我回答道:“放心吧大妈,何楚生人已经送去验尸了,我们这次来是想再了解一下情况。”
她笑得更放心了:“哦,没问题,请进请进!”
进了屋,报案人想要给我们泡茶,梁立摆摆手说不用,她才拘谨地坐下,我问道:“贵姓?”
“张,张彩霞。”
“张大妈,我想问问你,你昨天晚上有见到何楚生回家么?”
“啊,有啊!”她眼睛一瞪,特认真地说道:“昨天晚上我打麻将回家的时候,就看见他闷着头在那开门,我还跟他打招呼了呢。”
“打招呼?”
“我问他回来的这么晚啊,他就跟我点点头。当时黑灯瞎火的,他开不开门也不用手机照一下,那根本看不见钥匙孔啊!我还想提醒他一下,他就把门打开了,然后进了屋,也不关门。”
“不关门?”
“散热气呗。小姑娘,你别看咱这楼挺老,可暖气足啊,后面就是锅炉房,这一天天的不放放热气都容易憋出病来。”
原来是这样,关不严的原因是死者开门放热气了。
“哦。”我点了点头,又问道:“您记得当时是几点吗?”
“啊,记得。那时候我们那桌麻将刚散伙,是八点二十……四!八点二十四,我回来大概得用……五六分钟吧,差不多那样。”
也就是说,何楚生回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左右,那个时候他还活着。
“那之后你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比如什么动静,或者他家来了什么人之类的?”
张彩霞猛摇头:“那就没有了,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出过门,动静的话……没什么动静。”
杀个人连隔壁都听不见声音。
我想起何婉静的话,又问道:“您这位邻居的性格怎么样?”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们就是邻居关系,也没啥来往。我就知道他一个人在这住。”她说到这凑近了小声问我:“是有人把他报复了呀?”
“咳!”
梁立咳嗽了一声,吓得张彩霞悄悄瞥了他一眼,不再问了,我见也得不到有用的线索,于是也准备撤退。
“谢谢了张大妈,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的,我还会再过来,到时候请您一定要配合。”
“配合配合!这应该的。”她又问道:“他家出了这事儿,这个惨呐,我们家就在隔壁,这两天一直都心慌慌的,警察同志,一定要抓到凶手,要不然何楚生都得死不瞑目啊。”
“请您放心,我们尽快。”
我想她未必是真的关心何楚生,更多的是怕殃及池鱼。
离开张彩霞家之后,梁立就一直低着头。
“你看,梁立,何楚生是活着回家的,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没有疑问了吧?”
梁立没有回答。
他莫名其妙的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女人的八卦心呐。”
我想起刚刚他咳嗽的那一声。
他又说道:“他像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幽灵,杀了人,就消失了。我最奇怪的是这种楼房,应该很不隔音才对,肢解尸体不被发现还可以理解,可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杀人时也无声无息的呢?何楚生没有反抗吗?”
“他们可能认识。何楚生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背对着凶手,被凶手干脆利落的打死。”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梁立没说话,似乎对这个看法不信服,但目前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案发现场实在是被处理得太干净了。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干净的案发现场。
我说道:“前面就是平房了,再往前是荒郊野岭,右边是学校,再右边是工厂,凶手要逃走的话要么是荒郊野岭,要么就是往左,穿过一条没路灯的街就是护城河。”
“我昨天去前边看过,一个人的脚印都没有。凶手没有去荒郊野岭。”
前天晚上刚下完雪。
“去护城河那边走访一下吧,杨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