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同梁立又一次对郑开秋进行了审讯，从乞丐之死寻找突破口，果真如之前猜测的那样，郑开秋根本就不知道犯案细节，而他却正努力圆自己撒的谎。我的眼前直到现在还是离开时郑开秋声嘶力竭的吼声。

但离开审讯室后，梁立却一句话都没说过，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竟跟郑开秋有些相似，我都要开始怀疑他的情绪会不会也跟着崩溃，我还没见过他情绪崩溃的样子呢。

张磊已经提取出模板上血液的DNA样本，跟何楚生的DNA进行对比，确认了模板上的血迹的确是何楚生留下的，也就确认了第一案发现场的存在，就是那间仓库。

我们联系到建筑工地的开发商，又从开发商那里联系到休假的监工，确认仓库里遗留的千斤顶不是他们的，在工程竣工后仓库所有有用的东西全部都拿走了。也就是说，千斤顶是凶手带去的。

现场经过打扫，擦掉了何楚生的血迹，鞋印也被扫掉了，但依然很凌乱，由此可以判断凶手在杀人后由于慌张，只把杀人现场粗略的打扫了一下，看不出杀人痕迹后，就把尸体和凶器带走了。

因为我的过失导致案发现场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就连沾有血迹的模板上都留下了我的掌纹，但还是找到了有用的线索。

没有被扫掉的鞋印。

仓库里白炽灯开关上以及千斤顶上的指纹。

现场找到的数根毛发。

鞋印已经在现场调查中证实，一共两个人的鞋印，其中一个是我慌忙中找手机时留下的，另一个人的鞋印是郑开秋的。仓库的鞋印和仓库外雪地上的鞋印系同一种，因此可以如此断定。

现场没有找到其他鞋印，凶手在打扫现场的过程中把之前留下的鞋印全部扫掉了，之后就只有我和郑开秋去过仓库，而凶手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仓库继续清理杀人现场。

能确认这一点的原因是十二月十二号下过大雪，之后将近一个月一场雪都没有。仓库外的雪一样没有扫过，却只有我和郑开秋两个人的鞋印。

我们到了鉴定科。

“指纹样本已经鉴定出来了。”张磊把鉴定报告交给我们，“白炽灯开关上的指纹是郑开秋的，不过郑开秋的指纹下还有另一个被覆盖的指纹，因为不够清晰，不具备鉴定条件。另外，你们拿回来的千斤顶上也找到了两个人的指纹，绝大部分都是杨珊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剩下一个又被覆盖了？”

“你应该庆幸我的回答是没有。”张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接着又转向梁立：“是何婉静的指纹。”

接着张磊又拿起三个证物袋。

“这是在案发现场搜集到的头发，其中两根没有毛囊，没法做DNA鉴定，我对其他带有毛囊的头发进行了鉴定，其中有三根是杨珊的。”张磊报告到这里白了我一眼，冲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给我增加了多少工作量？”

我红着脸没敢吭声，张磊才放过了我：“有两根长头发，已经鉴定出来含有何婉静的DNA,其余的头发含有何楚生的DNA.他的头发上还沾着血，应该是从被击打的位置脱落的。”

张磊的表情有点紧张：“真的是何婉静杀了何楚生？你抓的何婉静之所以招供，是因为想替何婉静顶罪？”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梁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郑开秋一开始并没有认罪，他是在得知自己的指纹在案发现场之后才松口的，并且前提还是要求见何婉静一面，但他只问了一句话，他问何婉静爱不爱他。我当时以为郑开秋是想要从何婉静对他的感情来确认自己杀了何楚生到底值不值，可现在看来……如果说郑开秋找到了何楚生被杀的现场并且开始怀疑何婉静是凶手的话，他得知自己的指纹出现在案发现场后就确认了自己的怀疑。所以，他……”

梁立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看着疑惑的梁立忍不住问道：“何婉静真的会是这种人吗？”

“我们现在应该纠结的不是何婉静把杀人凶手栽赃给郑开秋的问题，而是何婉静的杀人动机。我在第一案发现场整整待了一天，却没有找到一点行凶时留下的线索，凶手打扫过案发现场，但是，打扫的方式却很奇特。”他沉吟着，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是来回的扫。她用的应该不是扫帚，是衣服之类的东西，现场有发现红色的棉纤维。他这么来回的扫，而不是像我们平常扫地一样把东西往门外扫，所以虽然凶手打扫过现场却很凌乱，一些遗留下来的杂物扫得到处都是，以至于无法找到凶手正在行凶时的痕迹，有没有争吵，有没有动手，甚至有没有反抗，都看不出来。”

我说道：“她是临时起意杀的人，可能会有过争吵，但应该没有反抗过，何楚生的尸体上没有找到除头部和肢体截肢外明显的外伤。”

“临时起意？不对，如果是临时起意，那何婉静绝不会提前准备好郑开秋的指纹，并以此来陷害他。”

“你是说不是临时起意？”

“是蓄意谋杀。”

“那么沾有何楚生血液的酒瓶子又作何解释？如果是蓄意谋杀，凶手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凶器，怎么可能会用一个酒瓶子？而且还是何楚生常喝的酒。”

“这也正是矛盾的地方。”梁立说道：“我虽然一直怀疑存在一个第一案发现场，但我从来没想过，第一案发现场会是一间无人问津的仓库。我之前断定凶手杀人是临时起意的原因是沾有何楚生血液的酒瓶子，他和凶手可能一起喝过酒，可仓库绝不是能喝酒的地方。凶手把何楚生带到仓库，然后杀了他，这才是最正常的逻辑。无论怎么说，酒瓶子的存在都不对劲。”

在本来可以结案的情况下突然又产生这样意料不及的反转，且新的线索和之前查到的线索之间如此巨大的裂缝令人捉摸不透。我越来越觉得诡异，忍不住说道：“真的是蓄意谋杀吗？郑开秋的供词毫无破绽，可一查到第一案发现场却疑点重重，要解释酒瓶子的存在反而郑开秋关于杀死何楚生后去而复返的供词更可信。”

“的确是这样。”梁立回答地似乎有些不情愿。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会不会是这样？凶手先用压杆杀死了何楚生，之后把何楚生的尸体弄回家后才用酒瓶子又殴打了尸体？这样就能解释酒瓶子的来源了。”说着他看向张磊，问道：“有这个可能吗？”

张磊愣了一下，才回道：“我没参加解剖尸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凶手是先用压杆还是先用酒瓶子下手从尸体的伤口上是无法看出来的，同样哪件凶器击打的次数多也看不出来。”

梁立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有可能了。”

我提出我的疑问：“可凶手既然已经杀死何楚生，就完全没必要用酒瓶子继续殴打尸体。”

“伪装成临时起意杀人？”

“酒瓶子是在乞丐那里发现的。如果凶手要伪装成临时起意杀人，拿走的应该是千斤顶压杆而不是酒瓶子。”

梁立别开和我相对的视线，一脸的沮丧。

“我认为凶手是故意在杀死乞丐后留下酒瓶子的，他故意制造了这个多余的凶器。”他斜着眼睛，视线看不到焦点，“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原因呢？”

“没有原因。”梁立一改以往沉稳扎实的作风，偏激地像一块顽石：“总之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就这样。”

说完，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副生硬而郁怒的口气让我忍不住去想，他的心里到底在整理什么疯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