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割袍断义只见一阵骚乱，一黑脸大汉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却是李厂。

看官应记得，寿春之战后，李厂被留在寿春守卫。但是后来因西北战事吃紧，朝廷便又将李厂调往了关中，在萧宝夤麾下听令。

李厂也看见了罗伊铭，高叫一声“罗将军”，疾步走过来。

罗伊铭叫一声“李将军”，示意李厂止步。

李厂愣在当场，半天才明白过来，知道罗伊铭在疑他，但当此情况，罗伊铭确是不得不疑，只得将脚退了回去。

郭子恢却是一惊，问：“李将军，你怎么来了？”

李厂看一眼倒在罗伊铭怀里的嫣然，怒气冲天，质问郭子恢：“郭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子恢不答。

李厂环顾下四周，明白过来，问：“这是你干的？”

郭子恢冷冷的说：“是我。”

“你混蛋，你竟敢害罗将军，你想造反吗？”李厂大怒。

“你想造反吗？”郭子恢不答反问。

“我？”李厂一时语塞，继而再次暴怒起来，说：“他是罗将军，你不知道吗？你如何敢起歹心要害罗将军？”

“就因为他是罗将军，所以我才要这样。”郭子恢说。

“你！”李厂几乎气结。

罗伊铭强忍杀气，说：“郭将军，罗某不曾得罪于你，为何要对罗某暗下杀手。”

郭子恢说：“罗将军，不是郭某要害你……”

“那是谁？”李厂抢话问。

“是萧宝寅？”罗伊铭心中一动，仍然不敢相信。

“不可能！大都督怎么会害罗将军？”李厂打断说。

罗伊铭叫一声“李将军”，示意他不要打断郭子恢。

郭子恢说：“谁阻碍大都督，谁就是我郭某的敌人，那郭某也只好杀了他。”

罗伊铭已猜个差不多，但仍接着问：“如何阻碍大都督了？”

郭子恢不答，问：“我先请问，罗将军此次所为何来？”

罗伊铭说：“我奉太后密旨，有要事与大都督相商，岂可说与你听。”

郭子恢一笑，说：“既然已到了这个份上，不妨有话就明说了吧，罗将军。”

罗伊铭“哦”一声，说：“那就请明说。”

郭子恢说：“此次大都督西征，劳苦功高，我等拼死杀敌，损兵折将，朝廷不但不封赏，而且还对大都督横加猜忌。”

罗伊铭说：“如今关中尽归大都督节制，大都督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又何言朝廷猜忌。”

郭子恢说：“那都是哄人的把戏。罗将军说来又有何益？”

罗伊铭也一时语塞。

郭子恢说：“如今朝廷任用奸佞，猜忌有功之臣，正直之士无不人人自危。前翻，朝廷几次要大都督回兵洛阳，只怕一到了洛阳，就不知是何结果了？想必此次罗将军来，也是为此而来吧。”

罗伊铭说：“不错。”愣一下又说：“不过，郭将军却错了，朝廷虽对大都督是有所猜疑，却是因为大都督不听调令，只要大都督回归洛阳，朝廷是不会对大都督有任何处置的。”

“谁相信呢？”郭子恢哈哈大笑，说：“罗将军做得了陛下的主？”

罗伊铭此时心乱如麻，再次语塞。

郭子恢说：“大都督若回归洛阳后，只怕我等也不知将落得是何结果了。罗将军要骗大都督回去，郭某及众将士岂能答应？”

李厂接话说：“罗将军英雄盖世光明磊落，怎么会哄骗大都督？”

郭子恢冷笑一声说：“李将军你也太天真了。”

罗伊铭知道已是多说无益，且此时嫣然气息若有若无，神智已经半昏半迷，只怕再耽搁一会，便当真回天乏术了。心中正思量着究竟该如何脱身，不料郭子恢杀心再起，一挥手说：“众军士，给我上。”

“你敢！”李厂大喝一声，说：“我看谁敢动！”

“怎么，李将军要反了吗？”郭子恢问。

“你休要拿这话唬我！今天谁要敢动罗将军一下，就是与我李厂过不去。你要动罗将军，也先要把大都督请来。”

“你放肆！”郭子恢抽剑在手，指着李厂。

李厂也拔出剑来，指着郭子恢，说：“你试一试！”

一时间两队人马各成一阵，剑拔弩张。

“住手！”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闻寺外再一声大喊。

两军一时震住，竟是萧宝夤到了。

萧宝夤走进来，看着郭子兴和李厂，冷冷的问：“二位将军这是干什么？”

二人叫声“大都督”，各自收回兵器，敛声束手。

罗伊铭依然将嫣然紧紧搂住，连看一眼萧宝夤也没有。

萧宝夤看清眼前状况，叫着“罗将军”，就要走过来。

罗伊铭再次冷冷的叫声“萧将军”，示意萧宝夤止步。

萧宝夤也愣在当场，瞬间回过神来，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厂说：“大都督问问他！”指着郭子恢说。

萧宝夤问：“郭将军，这？”

郭子恢施礼说：“禀大都督，罗伊铭今番受朝廷之命，要来骗大都督回洛阳解除兵权治罪。末将不愿大都督受他欺骗，因此这才如此。”

萧宝夤说：“郭将军怎知罗将军是来骗萧某回洛阳的？如何又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万一弄错了害了罗将军怎么办？”

罗伊铭听萧宝夤这般说，不觉心中悲苦。想不到萧宝夤全然不念结拜之情，如此责问郭子恢，言下之意，是说只要没弄错，如果确是来哄骗他回洛阳的，则应该杀，即使是他的结拜兄弟罗伊铭。

罗伊铭想到这一瞬间心如死灰，也不想再作口舌之争，冷冷地说：“不错，罗某此番正是为劝萧将军回洛阳而来，但却非欺骗。”

郭子恢说：“这又如何能证明？你又如何能保证？”

罗伊铭说：“无人证明，也不需保证。”

郭子恢说：“那就是了。”

罗伊铭不理会郭子恢，说：“大都督，我再问你几句话，可否能如实回答罗某？”

萧宝夤说：“请说。”

罗伊铭也不绕弯子，问：“郦道元郦大人可是萧将军派人杀的？”

萧宝夤眼神中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看了一眼郭子恢，说：“郦大人被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萧某心中甚是悲痛。今已查明，郦大人为潼关以东的白贼所害，萧某已具表上奏朝廷。”

萧宝夤口中所说的白贼，是指从南梁为逃避国家租赋、劳役而逃亡的北来侨民，因为其户籍是白色，因而称为白贼。

罗伊铭“哦”一声，说：“据我所知，郦大人是萧将军派郭子恢将军所害，不知是也不是？”

“是又怎么样？”郭子恢抢话答道。

“郭将军！”萧宝夤大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真是大都督派人把他杀的？”李厂也大惊，不知说什么好了。

郭子恢说：“大都督，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萧宝夤“唉”一声，重重叹口气，面色复杂。

罗伊铭证实了郦道元的被杀果是萧宝夤所为，内心反而更平静了，接着问：“大都督果真打算造反了吗？”

萧宝夤不答。

罗伊铭说：“既然如此，罗某也不用再说大魏朝廷对萧将军厚恩的废话了。我只想请问一下萧将军，萧将军当真要造反，以为结果如何？”

萧宝夤仍沉吟不答。

“好，萧将军不说，那我罗某替萧将军说吧。”罗伊铭说：“大魏自建国以来，国势日盛，控弦百万，近来虽因胡太后大肆礼佛致国库空虚，四境造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年六镇造反已然被剪灭，去年与南梁寿春一战，犹显余威，如今西北葛荣、杜洛周虽势大，但也已是强弩之末。我想这一点萧将军应该清楚，天下大势并未改变。大都督如今起兵，想趁火打劫火中取栗，只怕也并非易事。”

萧宝夤说：“萧宝夤也并非想趁势才行此之事？”

罗伊铭一笑，说：“那就是萧将军以为朝廷要治罪与你，因此才不得不反？”

萧宝夤说：“萧某久战无功，拥兵不还，朝廷岂肯宽恕。非萧宝夤要行此之事，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罗伊铭一笑，说：“只怕还另有其故。”

萧宝夤“哦”一声。

罗伊铭说：“大都督是萧齐余脉，心中复国念头恐怕是无日不有。正好又逢当今混乱形势，大都督便自己告诉自己没有退路，因此才铤而走险。是也不是？”

萧宝夤不置可否。

罗伊铭接着说：“不过，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凡成大事者，莫不是顺势而为，得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有成。不知萧将军以为，是得天时还是占地利人和？”

萧宝夤被罗伊铭说的不快，反问道：“那依罗将军言，以为萧某起兵将如何？”

“身败！名裂！”罗伊铭冷冷的说。

“你大胆！”郭子恢喝道。

萧宝夤挥手止住郭子恢，“哦”一声，说：“刚才听罗将军分析天下大势，深得萧某之心，但萧某对罗将军将来判断却不以为然。”愣一下说：“如今大魏风雨飘摇，群雄逐鹿，正是英雄崛起之时。若在四壤平静之时，则我等只可为人臣。但逢此乱世，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萧某于此时起兵，正可谓得天时，是大有为之际遇。其二，关中乃三秦旧地，山河险固，有百二雄关，刘汉四百年基业根源于此，正是祖龙所居。萧某如今节度关中，可谓得地利之便。进可以出潼关以兼天下，成帝王之业；退则可锁钥潼关，与贼梁、大魏鼎足而三，成霸王大业。第三，萧某若起兵，虽不敢说有雄兵百万，但大魏数十万精锐尽在关中，如今将士用命，则可谓得人和。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罗将军如何以为不可为？且王者将兴，必有吉象。如今天命在我，何言萧某必败？”

罗伊铭听萧某说天命在他，“哦”了一声，问：“天命如何在萧将军？”

萧宝寅说：“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正因为有赤帝子斩白帝子之歌谣；司马睿南渡江河使晋得保半壁江山，也是因有五马渡江一马化龙之歌。此之谓天命。如今，关中内外遍传歌谣，罗将军应该也知道，鸾生十子九子殂，一子不殂关中乱。此正是天命让我治理关中。”

罗伊铭冷笑一声，说：“看来是天命让你祸乱关中了。”

“你大胆！”郭子恢再次怒喝。

萧宝寅摆摆手，很认真的说：“罗将军错了。武王有乱臣十人，乱其实也就是治。”

罗伊铭说：“这是谁说的？”

“萧某之谋臣柳楷。”

罗伊铭嗤之以鼻，说：“古来所谓说客谋士皆能言善辩巧言令色之徒，鼓动如簧之舌，惑乱主上，成则他封侯拜相，败他则匿迹遁去。我看萧将军若不是利令智昏成心做这皇帝梦，如何能信了这番话？”

萧宝寅再次不悦起来，说：“好了。我知道罗将军也是能言善辩之人。”

罗伊铭听萧宝寅如此语气，再看其颜色，知道此人已然鬼迷心窍不可救药，叹口气也不愿再啰嗦，说：“好，既如此，那萧将军就好自为之吧。”说着，扶着昏迷中的嫣然，说：“想不到咱们竟错来了，走，嫣然，咱们回去。”

“慢着。”郭子恢再次拦住。

罗伊铭看一眼萧宝寅，问：“怎么，萧将军要杀了罗某？”

萧宝寅一阵难堪，说：“萧某怎肯杀罗将军？”

“那这又是做何？”罗伊铭不解。

萧宝寅说：“我知道罗将军大才，希望罗将军能留下来助我以成大业。”

罗伊铭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说：“我要是不肯呢？”

“那也只好杀了你。”郭子恢说。

“郭将军！”萧宝寅语气有点严厉。

郭子恢只好再次敛声束手。

萧宝寅说：“我知道萧将军为人，将军若不肯帮我，萧某也不愿勉强。那么，就请将军留下来，在萧某军中做客。”

罗伊铭说：“你想软禁我？”

萧宝寅说：“萧某实不愿为之。但将军大才，若回归洛阳，不管将军本意如何，则必成萧某劲敌。且如今萧某尚未准备好，将军回去，只怕于我不利。”

罗伊铭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不管用，一时间英雄气勃发，冷笑一声，说：“萧宝寅！”

萧宝寅拱手说：“还请罗将军熟虑之。”

罗伊铭此时反而平静下来了，说：“萧将军，想不到你我兄弟结拜，不到一年如今便要形如陌路反目成仇。”

众人听得他二人原是结拜兄弟，不禁各自心中一惊。

罗伊铭苦笑一下，接着说：“你既如此相*，那也休怪罗某翻脸无情。此处寺庙，正紧靠关帝神灵。想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美名千古。今日，罗某便要在关帝之前，与萧将军割袍断义，了了这结拜之情，你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