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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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

刘子冀不由夸赞一声,愣在原处。有那么一瞬间,眼前陈云径变得有几分陌生,陌生的叫他捉摸不透。

“你小子,偷偷摸摸背熟棋谱了?”

陈云径闻言诧异:“什么棋谱?”

“《天地势》啊。”老头指了指他接连所落的子,“这一串阴阳反转而行,谱中不是写的明白么。”

陈云径挠头答道:“实不相瞒,我是胡乱走的,只觉这一手下去,也不至于像你所说的‘无力回天’。”

刘子冀展颜道:“我该夸你聪明机智呢,还是夸你傻人有傻福?”言罢掏出《天地势》,翻开一章,指图对比:“你看,从这一手起,你所起的势便与谱中一般不二,至方才一子落定,已将这一路数彻底施展开来。现在你明白我为何怀疑你背了棋谱吧?”

陈云径顺他所指看去,果不其然,每一落处尽与自己所走的无异。看罢他由惊诧转为沉思:“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

刘子冀拍拍他道:“心事一会儿再想,先把这局弈完。”

陈云径“哦”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那一手虽巧夺天工,终不敌刘子冀经验老道,几番巧判,棋盘上登时又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唉…”

陈云径轻叹一声,抓乱一头青丝。

“本来还有指望赢的,这两手走的太臭。”

抱怨完他摇头道一声“输了”,和乱黑白二色,重新排布起来。

刘子冀深吸一口气,起身捶打着后腰。

“小子,不是老头不够意思,咱俩这么下下去,只怕得双双归西。”

“瞧您说的。”陈云径咧嘴笑道,“生前何须多睡,归西自然长眠。不如下棋,棋中自有黄金屋,棋中自有颜如玉。”

刘子冀胡子一翘:“油嘴滑舌,跟老夫扯这些有的没的。就算不睡觉,总该吃点东西吧,你若熬坏了身子,那小丫头该骂老夫了。”

话音尚未尽落,只听一人道:“谁这么大胆,敢骂老庄主?”转而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只引得二人腹响如雷。

二人循声望去,原来彭扬端了点心粥茶过来。

刘子冀乐了,全无一庄之主的风范,蹦蹦跳跳上前,抓了块点心丢进嘴里,随之又捧起一碗粥,三下五除二喝个干净,完事擦擦胡子,觉得还不过瘾,又吃块点心,这回不喝粥了,改喝起茶来。

陈云径亲眼目睹老头狼吞虎咽全过程,本想劝他慢点吃别噎着,转见他不管干的湿的只管往嘴里倒个不停,怕自己这一开劝他就将东西全吃完了,当下不多话,有样学样狼吞虎咽起来。一老一小皆顾不得礼仪形象,就这么站着将点心粥茶扫荡一空。

“嗝…”

“嗝……”

刘子冀打了个饱嗝,陈云径不甘示弱,打了个更长的。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声“请”,又回到原位,摆开棋局。

未开局前刘子冀漫不经心夸一句:“丫头,手艺不赖啊,你这点心做的像点心,粥也熬得像粥。”

彭扬半笑不笑:“老庄主,你这是夸人么?”

老头拂袖:“我这么说话已经算评价很高了,你要不爱听下回就不说了。”

彭扬不屑道:“我才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做的。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你的好徒弟,我的好师父杜姑娘做的。”

“晚棠?”老头捋捋胡子,“嗯,还是那丫头有心,小丫头,你可得跟大丫头多学学。”

“那还用得着你说。”彭扬说完端坐空盘子离去,“得,不扰你们雅兴了,我该干嘛干嘛去。”

陈云径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心中有些惶惑:她明明前几天还和杜晚堂闹得不愉快,怎么这会儿一口一个“好师父”,一口一个“杜姑娘”,难道俩人和好了?

“女人心,海底针呐。”

刘子冀淡淡一句,看似无心,实则深沉。陈云径被他打断思绪,不由望向他,问:“老爷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这么下棋挺没意思。”

老头话藏玄机,陈云径百思不解,遂暂搁手中棋子,专注问道:“老爷子,你是不是了解什么内幕?”

“内幕?”老头这会又装傻,“什么内幕?”

陈云径一把抓住老头的肩膀:“好了老爷子,没心情跟你玩笑。那天杜师姐将我错当成别的人,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为此她们师徒还闹得不愉快。我到现在都懵懵懂懂的,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原委啊。”

“我不是说了么。”刘子冀伸个懒腰,顺势将陈云径的手划开,“女人心,海底针呐。”

刘子冀说完这句话,身形一阵模糊,竟消失不见,不多时重新出现,手中多出两坛酒来。他递过一坛给陈云径,自己举起一坛,拍碎封泥,仰头一口,濡湿大块衣襟,满面痛快,言道:“没酒哪敢说故事,你小子,好奇心那么重,早晚害死自己。”

陈云径陪他喝了一口,照旧用周天之法排出酒气。老头打开话匣,一字一句道:“你我初遇之时,我曾展示几段回忆给你看,一为我被贬谪,一为我与另一位侠士联手退魔,你可记得?”

“当然记得。”

“那好办了。”老头笑了笑,问,“你觉得那位侠士,看起来眼不眼熟?”

陈云径听他这么一问,努力回想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半晌答道:“似乎也许大概可能有那么点眼熟…是何缘故?”

老头又灌一口酒,捋着湿漉漉的胡子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是何缘故。”

陈云径稍显急躁,晃着酒坛子喊道:“老爷子,正经点好么,人家等着听答案呢。”

老头二话不说,身如灵鹿轻巧一弹已跃到陈云径身旁。他一手将酒倒入地面坑洼,一手按下陈云径脑袋,转而松手指水坑倒影道:“你自己看吧,看完再告诉我是何缘故。”

陈云径顺他所言,凝视坑中倒影。长久以来他从不曾将那个人与自己联系到一处,此刻经刘子冀提点再这么一看,不由错愕:那个人的五官神情与自己…竟如出一辙。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云径望向刘子冀,像望着绝境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万千悬疑扑面而来,他毫无防范,登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求助刘子冀——他素来知晓所有问题的答案。

可惜这一回他猜错了。

刘子冀回望向他,苍老的面庞上头一回现出迷惘神色:“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他…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机缘?”

陈云径呆坐回原处,即便处于震惊中,仍揣测出几分端倪。

“我猜,‘那个人’当年来过花月山庄。”

刘子冀点了点头。

“他也认识杜师姐。”

刘子冀继续点头。

“杜师姐对他…”

陈云径话说一半没了下文,但刘子冀已然会意,仍是点点头。

“可我还是不理解。”陈云径骤起眉头,“若只是因相貌相似,师姐何不一早就将我误认为是那个人,而是在历经这么多事以后才错认。”

“你说的对。”刘子冀点点头道,“她如今才确认你就是那个人,并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你前几日施展的那把剑。”

“巨阙?”

“正是!”

提及巨阙,刘子冀一扫颓然,眼中流出点点侠气。

“那把剑曾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大放异彩,为所有人指明前路。一旦锋芒毕露,更是所向披靡。这等神兵,莫说杜晚棠抑或是花月山庄,放眼神州,又有几人不识?”

陈云径听完这一腔热血,忍不住掏出木剑,反复打量,自言道:“我无意间得到它,起初只当是有助修行的寻常宝物,后来几度落难,全凭它力挽狂澜,始知乃是神兵。只可惜,剑灵与我心意不通,难以发挥全部威力…”

刘子冀听到这里,一跃而起,照着背心一巴掌差点给他拍吐血:“小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糊涂?”陈云径听得这二字,更加糊涂。

“我问你,普天之下,剑修一门,哪派最精?”老头乐呵呵问道。

陈云径回忆历来听闻,试探问道:“玉清?”

“对啊!”

老头激动之余又是一巴掌,陈云径这回学得乖巧,屈身躲过,否则骨头都得被他拍散架。

“你既知道,何不上一趟玉清,求点剑修门道。”老头言罢,自觉主意不错,点头又闷一大口酒,且品且道,“你但管去,别的不用担心。玉清剑派掌门星姬,与我一故交颇有渊源,若是求学不成,我再搬出故交,保准你能得偿所愿。”

言罢他哈哈大笑,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得意派头。

陈云径听罢,一方面跃跃欲试,恨不得即刻启程去寻玉清。当日见过骆小英的华丽剑技后,他早对玉清心生向往;后来从剑灵口中得知玉清或有证剑之道,更是心心念念想着奔赴;这回连刘子冀这头号“稳妥人”也催促他去,足见玉清与他颇有羁绊。

而另一方面,自己观摩过洛神图后,已处在精研花月山庄功法的紧要关头,只要再领悟那么一点点精髓,便可破茧化蝶。可这亟需的“一点点”,似乎就潜藏在这本看似与功法全无关联的《天地势》中,在拜访玉清之前,他希望能够彻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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