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宁并没有理会白景川的话，从茶桌旁站起身，负手立在窗边遥遥看着天空中虚无的一点。

他们在经过几天的打听后，终于找到了洋人口中那个出售香料的人。

“瑶儿，我很快就回去了，你一定要平安。”穆楚宁深潭般的眸中隐隐透出焦虑与担忧。

而远在京城的穆瑶正与众伙计站在穆家扇坊的前厅中，她们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低着头听着二太太的指示。

“刘师傅虽然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穆家，但这并不影响扇坊的工作。我听到有些人暗地里议论，说刘师傅因为得罪了人，背了锅才被赶走。”说着，二太太抬了抬眼皮，朝几个伙计看去。

被扫到的几个伙计急忙低下头，缩着下巴，吓得身体微微发抖。

“若我再听到类似的传言，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说话间，二太太的语气已经冷了下去，她黛眉上挑，目光自那几个人身上收回，继续冷冷说道：“少爷不在，接下来，程小姐便会接替少爷的位子，刘师傅的工作也由她来接替，扇坊上下都要听程小姐的吩咐。”

“太太，这……”账房先生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又不好直接说：“关于账上的事，也……”

二太太横了他一眼，心想这账房人老了难道也老糊涂了？账上的事自然是由我管着，难不成还真要交给一个外人！

也许是看出了二太太的心思，账房先生抹了把汗急忙将头底下。

“穆瑶，你有什么问题吗？”二太太突然话锋一转，问向了穆瑶。

穆瑶摇了摇头，没说话。

为了不引起二太太的注意，她站在了人群的后面，没想到二太太还是看见了她。

待二太太走后，程郁娆开始拿出了小姐的做派，重新分配起了活计。

穆瑶的工作自然还是制作东洋人的订单，但是她现在除了制作东阳人的订单外，还在积极的研制香扇。

在研制香扇的过程中，她不停的翻阅母亲留给她的秘籍，她发现里面有很多值得她深究的技艺手法。于是她决定先按照上面所写的制作出一柄宫扇，看看这宫扇到底与自己平时做的有哪些不同。

穆瑶对制扇的天赋完全体现在了这本秘籍所教授的一把宫扇上，她竟在三天的时间内做出了一柄与秘籍上完全一样的扇子。

穆瑶拿着扇子，将扇子举过头顶，站在屋内的窗边，仰着头眯着眼睛，手中宫扇对着阳光发出金灿灿的光蕴。

“应该是一样的吧？”穆瑶低语，手指捏住扇柄，微微一转，圆形的扇子便在她手中旋转起来。蚕纱制成的扇面中有一直黄鹂栖息在树枝上，昂着头，似是在鸣唱。

“穆瑶！”画坊的门突然被推开，程郁娆满面笑意的走了进来。

她手中正捧着一叠宣纸，从最上面的一张可以看出是近期扇坊要用的扇面样式：“你来看看哪些可以用？”

虽然二太太吩咐让程郁娆负责扇坊的事宜，但程郁娆却还是经常找穆瑶商量关于制扇方面的事。第一，她是怕穆楚宁回来后不高兴，觉得自己欺负了穆瑶从而对自己冷淡。第二，她也可以借着找穆瑶的机会时常监视穆瑶的举动。

穆瑶被她冷不防的闯入惊的一个哆嗦，手中扇子来不及收起，只怔怔的回头看她。

“郁娆小姐！”她定了定神，随即笑语嫣然的行了一礼。

程郁娆眼尖，一进门便看见了穆瑶手中的扇子。她将那叠草图放下后，走到穆瑶身边：“这是新做的？”说着便将扇子拿了过来：“看上去挺普通……”

话还未说完，她略微张开的嘴便保持着一个口型半晌没动，眼睛却眨了几眨。

“这是你做的？”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穆瑶。

“嗯。”穆瑶淡淡一笑，点头承认。

“这扇子真的是……”她再次将扇子举到自己眼前，又仔细看了看。然后用白皙清透的手指在扇面，边框及缝合处仔细摸着：“你居然可以将扇面与扇柄毫无瑕疵的粘合起来？穆瑶你是怎么做到的？”

穆瑶抬眸看着程郁娆脸上惊喜的表情，只略略含笑：“我也是随便弄的。”显然她不打算将这秘密告诉旁人。

“随便？”程郁娆重复了一遍穆瑶的话，然后只哦了一声。她知道即便穆瑶有什么能耐也不会教给她的：“穆瑶，这扇子你能不能借我两个时辰？”

穆瑶疑惑的看着她，若是穆瑶不告诉她是怎么做到的粘合法，她就算借去十天怕是也没用：“郁娆小姐要借这扇子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拿去给扇坊的人瞧瞧，让他们也努力制扇，以你为榜样！”

听她这样说，穆瑶也不好拒绝，只绷着下巴点了点头。

似乎是太过兴奋，程郁娆竟然忘了自己来找穆瑶的目的。她匆忙道了谢便拿着扇子快步离开了。

穆瑶并不知道她并没有如她所说将扇子拿给伙计看，而是将扇子带回了程家。

“爹，你看看，这是穆瑶新制的扇子。”程郁娆用帕子轻轻擦拭着额上细密的汗珠：“你别看它不起眼，仔细瞧，里面学问多着呢。”

程老爷正在敲着烟袋，一听女儿这么说，便将团扇接了过来。

起初，他还没在意，只是随意的看着。可很快，他脸上那种随意的表情便变得严肃起来。

只见程寿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皱纹在微微抽动。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果然，果然是，果然是啊。”

程郁娆看了看扇子，又看了看自己的爹。虽说这扇子制法独特，但也不至于让她爹如此表情。她看着程寿康眼中隐隐透着惊喜与贪婪，这种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爹，你没事吧？”程郁娆轻轻唤了一声，但程寿康却似乎没听到，还在不停重复着刚才的话。

“爹，你怎么了？”程郁娆有点害怕了，最近她爹一直很奇怪。现在又像是中了邪一般，自言自语的。

“没事，爹只是，高兴，太高兴了。”说罢，程寿康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制出这扇子，爹你高兴什么？”程郁娆撅了撅嘴，白了她爹一眼。

“十七年了，终于又看到了。”程寿康再次自言自语起来。

程郁娆见爹不理自己，有些恼火。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将扇子夺了过来：“我要还给人家了，这是我借来的。”说罢也不看程寿康的表情，拿着扇子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