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起，日落西沉，一日已近黄昏。

自前厅出来，穆瑶与穆楚宁两人缓步走在一排海棠树下的暗影下。

“少爷，刚才多亏了你。”穆瑶侧眸，不时抬手按下身侧一排挡在面前的海棠花枝：“若不是你及时赶了回来，说不定我又要被关进柴房或者被赶出穆家了。”

穆楚宁负手低头走路，一言不发，面上毫无表情，早已没了往日见她时那温柔的神情。

“你……”见穆楚宁不说话，穆瑶秀眉微动，抿了抿好看的唇：“少爷在想什么？”

“今日的事，你可要与我说什么吗？”穆楚宁脚步一顿，侧过身子，湛湛明眸看向穆瑶。

“少爷信我吗？”回视穆楚宁，在他那深潭般的眸中穆瑶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神色：“此事与我无关，少爷信我吗？”

复又问了一句，穆瑶扬着头，想从他清冷的目光中寻得往日的一丝温暖。

“信！”毫不迟疑，穆楚宁清清淡淡吐出一个字。

“少爷今日在厅内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便知道你是信我的。”想起刚刚前厅之事，穆瑶心中感动不已：“但少爷大可不必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而纵了真正的泄密之人。”

“我若不如此说，事情会这么快解决吗？”声音依旧冷淡低沉，在春日微暖的黄昏，听起来却有些寒冷：“泄密之人我自会找出来，不会让他在扇坊为所欲为的。”

“你觉得太太会信吗？”

“信与不信又如何，总归是没有证据的。若我能保你平安，我必定拼尽全力。”穆楚宁始终侧身瞧她，此时他将目光移开，投向天边那明明暗暗的晚霞上，遥遥望着那里，似乎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你我相识相知已久，你是何人我自是知道的。即便你心有所改变，我还是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罢，穆楚宁回转身，独自提步往前。

闻言，穆瑶愣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清明的眼中忽然有种灼痛的酸涩。

“你终是不信我！”她低低的自言自语，却不知前方的穆楚宁薄唇紧抿，朗眉紧紧拧着，他听到了她的自语。

瑶儿，我怎会不信你，若我连这样的信任都不能给你，我还配爱你吗？穆楚宁心中隐隐作痛，他无法将此话向她明言。

之前穆瑶在白府过夜，穆楚宁虽也是相信穆瑶，但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在面对白景川如此翩翩少年时，他的自信似乎也没那么足了。待今日之事再度发生，他对穆瑶的感情便开始有了动摇。

并不是他不爱她了，而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爱是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若是和白景川在一起，那她也许不会遭受这些困苦，不会有人整日的想要为难与她，更不会为了身份问题委曲求全。我能给她的，他亦能！

想着想着，穆楚宁心口便像是被人用箭狠狠刺穿，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身后穆瑶默默跟上，不再同心中的她并肩。

“我现在要去亨利商行，你去吗？”穆楚宁脚步顿了顿，侧头声音淡淡。

“现在？”抬头看看天色，穆瑶疑惑：“现在已经很晚了。”

“刚刚打发人去亨利商行打过招呼了，我担心去晚了，事情有变！”

说罢，穆楚宁脚步渐渐快了几分。

紧跟上去，穆瑶边走边侧头看他：“什么意思？”

“我担心东洋人会找亨利将所有夜光绣线买下，若真如此，那我们就无法完成订单，不仅要赔给他们钱，穆家扇坊的名声也会因此毁于一旦。”穆楚宁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东洋人的诡计，不由得蹙眉担忧道。

两人到了亨利商行，老板亨利已经在等他们了。

还是那个一脸精明的生意人，坐在软软的沙发上。见到穆楚宁与穆瑶进了商行，亨利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穆少爷，好久不见！”亨利伸手跟穆楚宁握了握，随后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穆瑶，点头微笑了一下。

“这么晚来打扰亨利先生，实在抱歉。”穆楚宁面上微微淡笑着：“因为实在是着急……”

见穆楚宁不好意思的拱手抱歉，亨利呵呵一笑：“穆少爷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我亨利商行实在是我的荣幸，何况你我怎么说也算是朋友！”

对于上次的合作，亨利其实赚了不少，也打开了夜光线的销售门路，自然对这个财神爷礼遇有加，再加上白景川的缘故，他更是对穆楚宁表现出了尤为的热情。

穆楚宁淡淡回以一笑，并未多加客气。

“穆少爷今日来可是为了夜光线的事？”

“正是。”

随着亨利的招呼，穆楚宁与穆瑶并肩坐了下来。

虽然穆瑶身为下人，但在这种场合，穆瑶是以制扇师的身份跟随穆楚宁出现的，自然不必拘礼。

“穆少爷这次该是要大量订购夜光线了吧？”

这个时间许是晚了些，商行里那个女职员已经不在了。亨利亲自为两人倒了茶，这才坐在了两人对面，问道。

“亨利先生真是料事如神。”穆楚宁与穆瑶对视一眼。

“可不敢这么说。”亨利在京城待的久了，自然也学会了京城人说话的语调，他摆了摆手笑道：“今日穆白两家的赏扇大会可是轰动了京城，我就算是坐在商行里，也能听到路上的人谈论！”

说着，亨利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二人：“真是没想到在我手里毫无用处的夜光线，到了两位手里居然可以变成如此神奇的扇子，真是令我佩服。”

听他这话，穆瑶心里便是一动，他既知道扇会为穆白两家举办，也知道了夜光扇的事，那自然也了解了会场中发生的情况。

可他并没有说夜光扇是白家所制，看样子他是了解些什么。

穆瑶侧头瞥了瞥穆楚宁，见穆楚宁手搭在膝上，骨节分明的好看手指微微有节奏的叩在膝上，便知他也发现了亨利话中的含义。

“亨利先生难道没听说是白家先拿出的夜光扇嘛？”穆楚宁似是随意的一问：“好多人可都是认为这次是我们穆家抄袭了扇品。”

“哈哈，穆少爷可真会开玩笑。”亨利闻言突然爽朗大笑：“若是别人这样认为倒是情有可原，但我亨利可不是个糊涂人。”

说着他将身子向后靠去，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扶在沙发的扶手上继续道：“当日你们穆家来购买夜光扇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他将目光自穆楚宁身上移到穆瑶面上：“你们可是第一个要购买绣线的人，想必那时候你们已经有了做夜光扇的打算了吧。而白少爷当时也在场，并没有要买的意思，你说我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