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落笛第一次给人写信。一直到出关后，他都能清清楚楚地记住信上写了什么。

【亲爱的宁衣大哥哥：

纳穗少主告诉我，你马上要结婚了。我在土之领地过的很好。纳穗少主答应我，只要练成那一招，就放我出来。我很想去木之领地。】

短短几行字，他当时写得不成样子。至今难忘。

可能是因为那些狗爬的字吧。千年之后，落笛坐在洗血池水边，他倒是很无所谓。他千辛万苦来到木之领地，未尝不是因为年幼时的宁衣哥哥。

他已经失去了双眼，虽然能通过风感知四周，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眼睛，无法看清楚色彩、详细的描述出世界的美丽。来到以树木森林著称的木之领地，也无法恢复双眼，看清楚颜色。

“咕噜咕噜——”池子里冒出一串气泡。

落笛抓住刀，他凑上前想要说话，但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讪讪作罢。他还是蹲在池子边上，静静地听着这四周的声音。

呜呜呜呜——从他的口袋里响起一个声音。落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海螺。这是一种魔法道具，据说是古老水精灵家族和兽人中的鱼人一起联合制造出的。

现在基本是有价无市。

落笛对这种东西很熟悉，他摇晃两下放在耳边，听见纳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喂喂，落笛能听见吗？”

“嗯。”

“你见到宁衣了吗？”

落笛头扭向血池，点点头，“嗯。”

“嗯？真的吗？”他们手中的是能够短时间传音的魔法道具传音螺，但这玩意一天只能用三个小时。其余时间基本就要好好储存能量。纳穗开玩笑道：“你真的能够认出来吗？你不是瞎了吗？”

“味道。”落笛沉了声音，他不喜欢其他人说自己是个瞎子。

“血液里的味道吗？木系精灵经常有的味道啊。”纳穗知道落笛最主要感知世界的是什么，他正在误导这个孩子，努力让一切顺着自己的思路和计划走，“之前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关于宁衣……”

落笛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

“宁衣早在五百年前，就死在亡灵战争中了。”

有什么东西轰——一下在落笛脑海中炸开了。而纳穗怎么会这么简单放过他呢？他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宁衣有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是……混血。你懂吗？混血坐在领主之位上，这是一种什么概念。”

是大不敬。是对纯血贵族千年传承下来的大不敬。落笛抓着刀的手很稳，手心没有汗，一条一条青筋爆开，像是扭曲缠绕的蛇。

但实际上，在亡灵战争后，漫齐可女皇就亲自封了雷亚牙这样一位混血领主。混血也能成为领主的概念已经被一小部分精灵所接受了。只是落笛不知道，甚至说他从幼年被带到土之领地养大后，就被纳穗日复一日灌输着“纯血至上”的概念。

一个混血怎么能够成为领主呢？

被欺骗的怒气冲上脑门，传音螺中纳穗的声音却不断，“宁衣已经死了，落笛我知道你对他感情不一样，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当时你正在冲刺的关键……”

“嗯。”落笛闷闷不乐。

纳穗压抑住自己笑的冲动，“按照土之领地的规矩来吧。我相信你会这么做的。”

“嗯。”

落笛站在池水中，高高举起刀。他只是保持这个动作，前所未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水池中的气泡声。

宁怀木包裹在黑色中，他的意识随着那些生长的枝条一直朝外面走。他看见很多，包括树木之间消失的亡灵们，包括被树木所破坏的房屋，还有大片土壤下破土而出的新苗。甚至他都看见七月被高级治愈咒语杀死的场面。

这样好了吧。

他送口气，整个人垮下来。眼前被什么撕破，黑暗之后是粘稠的血水。宁怀木以为自己会死，但是上天看起来还是厚爱他的。他伸出手，拨开上面的血水，发出小声的求救，“衣……”

那位强大的风系精灵至今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宁怀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呼唤他。“衣……”他将头探出来，双眼还被血水覆盖，处于一种半致盲状态。

对方没有回应自己。说不定是走了？宁怀木摸索着，他抓到水池的边缘，扣出石头努力抬起身子。

咔擦——一把刀穿过他的肩膀。这一刀贯穿了肩膀，但并不致命。宁怀木发出痛苦的呼声。他一手抓着周围的石头，一手摸索四周。

在他的前方有一双鞋子。宁怀木很确定自己摸到了鞋子，他再一次试探地发出询问，“衣……”

刀从肩膀推出，将他的手刺穿。

宁怀木整个人被钉死在水池边。只不过他只有上半身脱离了血水，下半身还在血水中。洗血并没有结束，只要还有**在其中，他就会继续榨干你的力量。宁怀木感觉到在池水中发动的森林守护更加狂野地吸收自己的魔力。

在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吸干的！

他必须爬出去！

但是前有猛虎，后有豺狼。宁怀木刚刚施展了森林守护这样的顶级奥术，魔力匮乏，还在不断被血水吸收。他只能慢慢地往上爬，想要将身体抬起来。

刀拔出来，这一次捅在他的胸口，对方在拔刀的时候故意让他后仰，整个人倒在水池中，溅出红色的浪花。宁怀木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将自己往下拖，他读过家中那本万咒书，知道这是洗血过程中的一步。

被拖下去，就只能作为洗血的材料了！

宁怀木不想死。他摸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脱离半致盲状态，手往上抓，扣住石头边缘。这一次他努力让脚附和在水池边上，往下蹬。宁怀木想要活下去，他让自己上去。

这一次刀刺穿他的手骨，如果是真的想要他掉下去，其实可以一刀切掉他的手指头，这样子干脆利落，也不会带来多大的痛苦。但是对方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慢慢地一刀一刀的戳烂他的手。

“衣……”落笛听到水池中的少年用这样祈求的声音喊着这个字，心口被揪住，随后是更大的努力。

他再扎下去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