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啼笑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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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外音(下同):

“每个生命的降生,无不充满了:母亲怀甲十月的自豪,一朝分娩的痛快;也都附带有:父亲守望十月的喜悦,坐立不安的关怀。”

内景:秦城县内衣厂职工医院,深夜。

产房外,走廊上(字幕:1985年,端午),只有相对无语的两位男人,一老一少:看上去年老、五十不到的宋厂长,挨坐产房门边,长椅上。不时往门缝里,窥视;看上去年少、二十好几的苏西坡,不停地,如热锅里的蚂蚁,打转,抽烟,不带过滤嘴的纸烟。

“我的老同学,早年得子的狂喜,得意忘形,却让同事、同学、邻居与朋友,取闹、奚落了好多年,形容的那句玩笑话,‘揩掉鼻涕当大人’。”

“忧喜参半地,他揣提着,七上八下、一颗悬空的心,守候在产房门外。直至,笑逐啼开,一下子,心伏脚下,在医院走廊椅上,瘫跌落坐。”

内景:丽都内网吧,夜。

此刻,一下子在网吧空椅上,瘫跌落坐的苏西坡,同样满身心的疲惫。

“惟所不同是,他满身心还沾满了铜臭及异味。”

“户籍簿、身份证和人事档案上,早改小好几岁的他,年前,已风风光光做了三十六大寿。在别人的眼里,奔四十前,抢占了个座位、宝座,也是乡级领导的座位。”

“有座位了,看上去大不同,连毛色、行头,与从前也大不一样了。不再是衣着朴素、拘谨捱站、毛头毛脑的毕业大男生,‘希侠族’小字辈模样。”

“十年寒窗苦,加上十年工作累,抵不得,一夜求拜功。”

“一夜掷变、一掷万金而换来一纸红头文件上一行任命后,就像当年,揩掉鼻涕,当了另层意义上的大人。”

“俨然黄梅戏曲里,开心的锣鼓响起处,哼唱的喜庆调子,寒书生中了皇榜,跑堂变作了掌柜。春风得意。在过着公车当步、公费喝酒打关系牌挥金如土、抽烟如烧钱,够气派的日子,在江湖混到‘花酒牌门’名侠醉生梦死的日子。”

“时间不知不觉就这样,转瞬间,又过去了五个春秋。”

镜头迭叠:

派头十足的苏西坡,生活的节奏,主要是:从一个饭局到另一个饭局,从一场牌局到另一场牌局--

经济实惠的场所内,随随便便,像个家人,那是同学请的饭局和牌局;

像模像样的场所内,大大方方,像个主人,那是朋友请的饭局和牌局;

富丽堂皇的场所内,小心翼翼,像个仆人,那是领导请的饭局和牌局。

饭局离不开酒和女人,牌局少不了钱和女人。

酒、钱和女人,总是能让在这里面潇洒玩得起、进出都自如的人,开心尽欢,乐此不疲。苏西坡叼着牙签,在对同学、朋友诉苦:“忙呵,特忙,光这饭局和牌局,一天至少有好几处同时要应酬,都是要打个照面、编个特情,才能走脱的主。受别人邀请,还要自己只认出血的档呵。但再忙,也不能不应同学和朋友的支招吧?”

在一片够哥们的赞不绝口声中,苏西坡长叹:“有些时候,这饭局和牌局,酒和女人是一种享受,美妙的享受。但,若变成一种忙不过来的应酬后,享受就变成了忍受,苦累的忍受呵。不得已要为推脱不了的酒和女人伤透脑筋伤透身啊!”

坐在苏西坡旁的一位老同学听不下去了,不无奚落:“弱水三千,你是多多益善。但,只取的一瓢,却够你怕的要命而难受吧!?你呀少吹,只怕还是忍受不了,家人,让你伤透脑筋伤透身的那位,家里人,你自说的菩萨、老虎、冬瓜鬼,居多!”

哈哈一笑,苏西坡拍胸否认道:“那是,黄五同志,那是陈年旧事了,不可能了,不可能有这笑话了!”

于是,阔别已久的老同学、老工友和老伙计们,在市检察院法警支队当政委的乐斌,在市烟草局当局长的建文、当稽査支队长的国强,在市客运处当工会主席的建国,在县教育局当副局长的坤哥,还有给自己当老板的大卫、小红等,一个个一定非要刨根儿问到底情不可。推辞不了的那位老同学黄群,只好用眼色征求苏西坡大度地表示不反对后,如实和盘托出。

“这样说吧,苏六给我讲过一个怕老婆的理由。刚结婚时,老婆端坐在洞房中像尊菩萨。难道有人不怕菩萨吗?时间长了,生了儿子,又像护着虎崽子的母老虎,难道有人不怕老虎吗?待到年纪大了老时,更年期了,脸上打褶像佛经上说的吸人精气的冬瓜鬼。难道有人不怕鬼吗?因为这些而惧怕老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大家哄堂大笑。

两眼汪汪看影视的霍珠,在抿嘴窍笑。

镜头转换到:冰雪盈城的初夜,丽都内网吧。

影视里的苏大侠,在心中一声声长叹。

“看来,这一生,‘忙’命江湖,都是为了这小子活着:为他昏天暗地,东奔西走;为他开天辟地,南‘征’北‘战’;为他惊天动地,上‘行’下‘孝’;为他……唉,为人孝子。嗯,有点意思。”

“父母在世,对其很少尽孝。百年之后,倒是挺孝,丧事办得真像回事:披麻戴孝时,哭天喊地;送归黄泉后,合计入出,还托了荫萌其福,欢天喜地。”

“算来算去,真的挺孝,儿子。”

“今夜亲手燃放的炮竹,是否,一个不祥之兆?”

“想想:这些年,捞一把,捞来捞出的好事,多磨。不知不觉,捞的是偏门。唉,明摆着的正大光明的公门,曾几何时,大小肥缺职位,倒成了常委级领导掌管的当年计划指标与紧俏商品,施舍的恩惠。”

“不行春风,焉得夏雨?上面越是三令五申强调,不准跑官要官,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要下面反其道而行之。”

“跑官的‘跑’字,还是扁脑壳说得对啊,还非得跑、要,关键是送,才能换得不可。”

“简直跑断双脚、要哭鼻子、送尽所好,比孝敬父母要虔诚千百倍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跟着亏心事做了不少,跟着来源不明不白的昧心钱也就捞是捞了不少。不过,相对上面的来说,那是小巫见大巫,小偷小摸小叫化的勾当。”

“可是,背时垫底吃官司做替罪羊的都是道行尚浅、没有后台的小鱼小虾,小不点的萝卜头啊!”

“明摆着,地方上实权的县处级有几个不是腰肌劳损、腰缠万贯!?可以说,千人一面,一种命运:上面不追究时,官运亨通。上面要严办时,立即落马。”

“嘿嘿,都像非常健康,猝得暴病。事前,春风得意马蹄疾,根本没有任何整惨、玩完的迹象。所以,皆属不治而亡。”

“其实,完全没有征兆也是自欺欺人,不可能。可能多行夜路必遇鬼,半夜敲门的次数,越来越多。唉,风险与后怕,自在打过交道的人前‘仆’后继,进去不少后,与日俱增。”

“古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上了贼船,糊里糊涂,上了条载满脏物,却漏水的破船,回不了岸啦。只能,担惊受怕等,那迟早的一天。”

“有时,倒还真希望,回到从前,像自己瞧不起但又不得不佩服的岳父那代一样:两袖清风,没有权钱,没有包袱,也没有惶恐的日子。”

“不知真有那天后,这小子还认不认自己?”

胡思乱想,坐会儿后。见小网虫苏醒并没有任何反应,心事沉沉的苏西坡,伸了个懒腰,轻咳了几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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