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裸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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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奶奶伤心的时候脸总笑着。

母亲的笑脸使麦村长心里没底了,他低着头不说话,怕母亲骂他。田副乡长听到前些年关于大铁锅的几回折腾,心中也一番感慨。他想了想说,七奶奶,这次将大铁锅请出来,情形就大不相同啦!是县委肖部长主抓,配合爱国主义教育,谁敢不敬?七奶奶提起铁锅就想七爷,眼窝潮潮的想落泪。她抬起袖衫,擦擦眼角说,不是俺认死理儿,是俺怕这把老骨头禁不住折腾哩。麦村长插言说,又不用你老做啥。田副乡长劝说,你老看见啦,这会儿的孩子们都娇惯成小皇帝啦,哪里知道革命斗争史?都忘本喽,为了救救孩子们,你老也得给面子。七奶奶脸真松活一些,仍说,让俺讲啥就讲啥,不挖铁锅行不?她话头顿住,话又不知从哪儿说起。田副乡长说,那不行,有实物才有力量,况且要录像。肖部长还说,锅真是太大,说不定还能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呢!那时候,还能为国争光呢。七奶奶不说话了,像一尊表情复杂的菩萨。麦兰子凑过来,悄悄地跟七奶奶咬耳朵。麦村长瞪麦兰子一眼说,去,孩子家掺和啥?也不知是田副乡长偷听到了麦兰子的悄悄话,还是察言观色悟出来的,他笑笑说,七奶奶,你有事儿需要乡政府办的,说出来,俺去跑腿儿。麦村长催促说,娘,小田都把话说这份儿上啦,你老还不给面儿?七奶奶叹一声说,俺这把老骨头哪有“权”头硬呢!其实呀,俺也巴不得你们能干出个光宗耀祖的景儿来。不过,俺也有个条件。田副乡长说,啥条件,尽管说。七奶奶接着说了说麦兰子去学校教书的事儿。田副乡长满口应下。七奶奶抚摸着麦兰子的头,说俺孙女究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还能沾上爷爷的光呢。麦村长瞅着田副乡长笑,然后就问七奶奶,娘,锅埋哪儿啦?七奶奶说那片泥岸里。麦村长说,俺问是哪一块。七奶奶说,那是你大舅二舅埋的,他们都没啦,俺又没跟去。田副乡长满不在乎地说,让民工去挖,反正跑不出那片泥岸。麦村长担心地说,别把岸上的皂角树糟蹋喽。田副乡长说,那几棵树算啥?比起咱们谋划的意义来,眼下有啥比大铁锅更重要呢?麦村长想了想,总感觉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后来一想,自己的事和麦兰子的事都寄托在这大铁锅上了。七奶奶也想,这旧事总能翻出新的花样儿来,人世苦乐唯有自己慢慢去品了。

第二天早上,麦兰子为七奶奶梳好头。七奶奶的脸黄得好看,像一朵水浸湿了的干菊花。她穿上阴丹士林蓝布大襟褂子,正对着镜子照,裴校长笑悠悠地走进宅院。一见裴校长,麦兰子就有些激动,她不看裴校长的脸,怕碰上他很辣的眼睛。七奶奶见麦兰子喜欢裴校长,也就跟着喜欢他了,将来麦兰子进了学校,还要裴校长照顾呢。裴校长中师毕业,三十冒头儿,人挺能干可命不好,前年他妻子艾老师带孩子们去泥岸植树,不幸遇车祸死去了,扔下个四岁的女儿。裴校长一直没续娶,七奶奶看得出,裴校长对麦兰子有那个意思。麦兰子怕奶奶和父亲反对她嫁个二婚,就一直闷着,不敢开口。裴校长进屋就问麦兰子,奶奶要出远门吗?麦兰子笑说,奶奶今天有活动。裴校长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聘书递给七奶奶说,七奶奶,咱学校想聘你老当校外少先队辅导员哪!七奶奶说,别老扎咕俺,日后给兰子送进学校教书就成啦!这回田副乡长答应给她办的。裴校长说那敢情好,麦兰子准能成为好老师的。不过,七奶奶的辅导员也要当,昨天听了七奶奶的故事,老师和孩子们都喜欢呢。麦兰子说,奶奶一定要当。七奶奶笑,听俺兰子的。这时她发现麦兰子是大姑娘了,胸脯挺阔了,两条长腿圆得迷人。她又说,得给俺兰子找个好婆家。麦兰子的半截粉白的脖子红了,裴校长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裴校长问七奶奶有啥活动,麦兰子嘴快说了一遍挖铁锅的事。裴校长愣了愣,沉了脸就不再是甜蜜爽人的角色了。他怕学校后墙泥岸那片林子毁了。他心里最清楚,那片碱滩能长出树来多么不易,不仅仅是绿树,而且是抵挡泥流的防护林。那片泥岸地势高,学校地凹,而且校舍破旧早该翻新,就因村里这笔钱迟迟不拨,修建校舍的事羊屙屎似的拖着。毁了树,泥流冲了校舍咋办?裴校长心提起来,问谁负责挖呢?麦兰子说是田副乡长和村里头头。七奶奶说,你找他们,咱们一起去海边泥岸。裴校长怕惹田副乡长,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知道田副乡长是抓宣传、文化和教育的,跟他如实摊牌,将来出啥事也由官大的顶着。麦兰子将那捆火纸夹在腋下,搀着七奶奶摇摇晃晃地走出村口。

日头高了,海边的弥天大雾就散尽了。七奶奶、麦兰子和裴校长绕过小学校,就看见一群民工弯腰撅腚地挖泥。碗口粗的皂角树伏倒一片,铜钱大的树叶子落得满岸滚动,空气中散发着轻微的土腥味。田副乡长、吕支书和麦村长站在泥坡下吸烟说话。田副乡长不时伸着脖子问,铁锅找到了吗?那边回答没有。吕支书笑说,别急。麦村长嘟囔着骂,这群废物蛋,锅没找着,树倒毁了不少。他知道这块地埝就是父亲流血的地方,后来就变成拦截海潮和泥流的堤岸了。海床淤了厚厚一层泥沙,打木桩放草袋不管用,那些很密实的皂角树却能稳住堤岸。眼看着大窟窿小眼的裸岸,麦村长心里不好受。都知道大铁锅埋在这里,村上老人说,七爷的魂护着村人呢。裴校长的担心与麦村长合拍,可他知道麦村长不顶事,就直奔吕支书和田副乡长,说了说毁了树的后果。吕支书大咧咧地说,等村里外账要回来,就盖教学楼。你怕啥?田副乡长一见裴校长就笑话他,笑他是个笨蛋。他将裴校长拉到一边,开导个没完,先说上级对大铁锅的重视程度,然后又与裴校长的个人利益挂了钩。说得裴校长抓着脑勺儿嘿嘿笑,那照你说,俺可要求将大铁锅放在学校里,让孩子们天天受教育。田副乡长说,俺想过,就放学校大院。你小子偎在学校当孩子王,海参鱿鱼分不清,这回得认识多少人?特别是那些头头脑脑。裴校长被田副乡长说开了窍儿,脑里一闪,说不定时来运转了,将来还能跳个槽什么的。

都来跟七奶奶说话,七奶奶看着泥岸又难受了,就由麦兰子扶着坐在泥岗子上歇着,没有搭理他们这些官们。麦兰子轻轻为七奶奶捶背。脚底有鬼蟹拱泥打挺儿的声音,海风又湿又硬,七奶奶松弛下来的皮肤不适应,一会儿就由黄转灰了,皱巴巴挤成一团。麦兰子问,奶奶哪儿不好受吗?七奶奶没言语。其实她想起七爷了,即将见到大铁锅也就哪儿都不好受了。她梦里时常梦见那死鬼,梦见七爷躺在大铁锅里漂在海上找不到岸。七奶奶问,你往俺这瞅,看见岸了吗?七爷说是看见了,看见了顶啥,就是拢不过去。七奶奶生气地说,你个死鬼野惯了,就是压根儿不想上岸。七奶奶梦醒就自叹说咋做这样的梦呢?说是七爷跟她心远了,心远人自凉啊。于是,七奶奶就感觉自己将世间的事都弄懂了。这时候,吕支书过来跟七奶奶说话,问七奶奶好些不。七奶奶总觉得他是花里胡哨的坯子,见他就没好话给他。吕支书知道老太太在村里德高望重,又有麦村长面子照着,不管七奶奶骂他啥,他都乖乖听着。七奶奶依然是笑脸,可说出话来却不受听。七奶奶说,小吕子,这阵儿又干啥坏事儿呢?吕支书嘿嘿笑,七奶奶真逗,俺和连生为百姓奔波呗。七奶奶说,连生可不如你能干,你没他这臭鸡蛋,照样做槽子糕!吕支书咧咧嘴,唉,你老咋这么说?俺和连生是最好搭档,他主内,俺对外。引外资,上项目。七奶奶听连生说过,吕支书整日在外边瞎搭咕,左谈判右协商,正经外资没引来一个,村里光吃饭跳舞就花去二十多万。麦村长和支委们有意见,却也没办法,这年头都兴这手。去年村里企业搞股份制,村委会动员群众入股,群众不干,说信不过吕支书。说他胆子大得能翻天,连吃带拿,一个子儿不落。传到七奶奶耳朵里,七奶奶还生气,骂群众没觉悟。后来她听连生说,吕支书的伏尔加车里经常有浓妆艳抹的女孩。他整宿泡在舞厅,连冷库集资款都敢拿去跳舞。七奶奶说,前些年这孩子带领群众开虾池建网厂挺能干,人也正,前前后后才几年就落套了。人哪,一好上玩牌跳舞,就没精神儿干正事儿啦。麦连生说谁说人家不干正事儿,县乡头头都拿钱拿物笼络好了。七奶奶劝儿子说,你们开个党员生活会好好帮帮他。麦连生为难地说,他还逼俺们解放思想换脑筋呢。眼下正是阳光刺眼的时候,七奶奶眯眼不看吕支书,嘴里喃喃说,小吕子,都跟奶奶说说,引啥外资啦?吕支书嘻嘻笑着,吹五哨六地侃了一通。七奶奶板着脸说,兰子,给你叔算算,这些外资有几个亿?麦兰子笑说有三个亿呢。七奶奶说,引三个亿,咱村小学咋还不盖新楼?孩子们的事儿就不管啦?吕支书后悔吹漏了嘴,支吾说,哎,别急,这些都是意向,钱还没到位呢。钱一到,建小学楼还不是小菜一碟?七奶奶骂他,你快别拿鸡毛当令箭啦,人家是傻蛋哪,把钱拿来让你糟?就你这人模狗样儿的,人家会放心?吕支书心里不爱听,却也赖汉子拽硬弓强撑着。麦兰子听着心里解气,咯咯笑。七奶奶又不依不饶了,小吕子你听着,啥年头也是心正天地宽。就说俺家大铁锅吧,多少年了,人们还忘不掉。为啥?吕支书说,那是七爷和七奶奶的造化。七奶奶又哼了一声说,你别巧嘴八哥,得往心里去。不爱听也得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吕支书尴尬地点头说爱听,心里后悔自己往这边凑啥?正想着腰间的BP机响了,麦兰子逗他说,吕叔,又是哪个美女呼你哪?吕支书一笑,眯眼看机子说,还真是美女,就去路边车里取大哥大回话去了。

快晌午了,大铁锅还没影儿呢。七奶奶扭脸看那片泥岸,光秃秃的辱眼了。裴校长站在七奶奶身后叹道,多好的林子毁啦。他越发感到跟农民打交道不容易了。毁树林是违背绿化法规的,国外这么干早有绿色和平组织来人阻止了。村里啥事就几个干部嘴里一吐气儿,定了;有时是酒后开支委会,出点子歪招儿。裴校长觉得新鲜又可笑。在泥岸最后一棵树倒下去的时候,裴校长眼里汪了泪。他忽地想起亡妻艾老师了,她就是带孩子们到这儿植树被车撞死的。裴校长是麦兰子最关注的人,麦兰子发现他哭了,她不明白他为啥流下这奇怪的眼泪。她怎么也没想到艾老师身上,就悄悄捅奶奶说,你看裴校长哭了。七奶奶人老并不糊涂,一眼就看出裴校长想艾老师了,她叹息一声,瞪了麦兰子一眼没说破。麦兰子沉不住气了,上去捅裴校长,哭啥?裴校长忙把脸扭向一边去。

田副乡长看看手表,快12点了。他急得抓耳挠腮,嘴上骂骂咧咧的。这群饭桶,连口锅都找不着,还想要工钱?这可咋办,肖部长上午还等我回电话呢。麦村长过来说,俺看下午再挖吧。田副乡长没好气地训他,说啥?这点魄力都没有,还想当第一把手?说着就瞟瞟吕支书,一看吕支书拿大哥大跟女人侃呢,就又放心落胆地说,麦村长,这事儿可是急茬儿的。夜长梦多,一旦肖部长把大铁锅看淡了,咱就瞎子点灯白落忙啦!麦村长嘟囔说,那你说咋办?就傻巴呵呵地瞎挖,铁锅也不会自己钻出来。田副乡长急得跺脚,那就动你白薯脑子呀。吕支书打完电话走过来了,他怕七奶奶叫他。麦村长走到七奶奶跟前问,娘,你记清了吗?俺大舅他们是埋这儿了吗?七奶奶骂他,咋啦?连你娘也信不过啦?一句话就将麦村长说蔫了。到底是吕支书脑瓜灵活,把手一挥说,去把推土机开过来。歪锅对歪灶,歪嘴和尚对歪庙,俺就不信这铁锅会飞!咱也来点歪招子!然后就仰脸笑。麦村长沉了脸。七奶奶听见了,远远地骂,小吕子,你狗×的说啥呢?小心你七奶奶撕烂你那臭嘴!吕支书也知刚才说过了头,忙点头赔不是,七奶奶,俺是着急嘛,说不对的地方别生气,老人不把小人怪嘛!七奶奶说,俺看你也像小人。吕支书愣了愣要火,田副乡长忙说笑着说和,才话赶话岔开去了。吕支书这招儿够灵的,推土机嗡嗡地开过来,在泥岸上拱来拱去,将粗乱的树根都铲起来了,冒着热气的泥土翻出花儿来。很快,生了锈的大铁锅就被铲出地皮了。人们呼啦一下子围过去。田副乡长亲昵地敲打着锅沿儿说,天哪,真大哩。铁锅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像块小盆地,铁皮很厚,被污泥锈蚀得麻麻瘩瘩。人们指着锅说笑,身后传来七奶奶的哭声,拉长的哭音很响,听得人心里难受。麦兰子也跟着哭,她搀着七奶奶扑扑跌跌走过来,到铁锅跟前,祖孙俩就跪下去了,点燃了那些火纸。麦村长见这阵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田副乡长,也跪在旁边磕头,泪流满面。吕支书躲在一边打电话去了。田副乡长也跟过去,用吕支书的手机给肖部长报了信儿。肖部长很兴奋地指示,抓紧操办现场会吧。通完话,田副乡长回到大铁锅旁,拽起麦村长说,表示一下就行啦。快扶老太太回家吧,本来挺正经的事儿,别让人看成搞迷信活动。麦村长点点头,就和麦兰子一起,搀扶着七奶奶回家去了。当顶的日头,将这三代人的身影印在海滩上。走了一段儿,七奶奶又朝铁锅回头张望,大铁锅已模糊不清了,只有那片泥岸裸在老人眼里。

中午七奶奶难受没吃饭。

中午官们高兴喝多了酒。

下午天气阴得居然像是傍晚。村委会大喇叭还是响个没完,召集各方面人商量大铁锅现场会的事。麦兰子搀扶七奶奶赶来时,吕支书和田副乡长还醉迷迷地睡着。麦村长喊的喇叭,把裴校长也喊来了。听见麦兰子和七奶奶说话,田副乡长率先醒了,捅捅打鼾的吕支书,吕支书翻翻身说了句梦话,宝贝儿别捣乱。都笑了。麦兰子出了个鬼主意说,放舞曲儿,吕叔这阵儿就迷跳舞。田副乡长就让人放舞曲,舞曲一响,吕支书果然伸胳膊弹腿儿地坐起来,边揉眼边说,哪儿开舞会呢?人们又笑。田副乡长摇摇手说,大家安静啦,现在开会。大伙都看见了,大铁锅已挖出来了,它的深远意义呢,我也不啰唆啦,不明白的问七奶奶就是喽。眼下最急的是现场会,县委肖部长还在等我们落实情况。下面有几个问题,得立马商定下来。一是大铁锅的安放问题,二是大铁锅的清洗问题,三是七奶奶的演讲问题,四是现场会的招待问题。大伙可不能当儿戏,别小看一个大铁锅,它的作用不小于一个企业项目。领导参观,电视台录像,它将大大地提高咱村的知名度,提高咱村的声誉,那是花多少广告费也买不来的效应。一个大铁锅还能带动咱村奔小康的进程。你们说是吧?在场人都鼓掌,掌声七零八落,每个人都盘算从大铁锅上自己能得到啥。麦兰子抢嘴说,俺奶奶赔不起你们,先说说奶奶演讲问题吧。田副乡长说,就是得重写演讲稿,不能像匣子里讲古经那样,要与改革开放联系起来,与精神文明建设联系起来。具体稿子,由裴校长帮助写写,裴校长有问题吗?裴校长一听写演讲稿,就马上想到能多见麦兰子了,也就满口答应。七奶奶说,俺老了,跟不上趟儿啦,怕说差了,还是让别人讲吧。田副乡长笑说,老人家别紧张,你老讲最有力量,别人替不了。这问题就定了,商议下一个,大铁锅安放问题。他话音儿没落,吕支书就讲放在村委会吧。尽管他还没完全醒酒,关键问题仍不含糊。裴校长站起来说,田副乡长事先答应我啦,将大铁锅安放在学校!天天教育孩子们。

吕支书喷着酒气说,放学校,活动就降格儿啦。裴校长说,没道理,学校是村里的学校,又不是带犊子,有人总拿我们当后娘养的。吕支书生气了,吼,你说啥?别指桑骂槐的,不愿待,滚你们城里去!裴校长大声说,我待村里是冲孩子们,冲你我早走啦!你口口声声说重视教育,就丁点实事不办。县教委和乡里都拨建校款了,就村里你这拖后腿,弄得麦村长给我们白跑腿儿。吕支书脸上挂不住了,骂,你王八犊子少装人,俺还怕你个孩子王不成?田副乡长气得抖了,吼一声,都给我住嘴!成何体统?大家都为工作,何必动肝火?他嘴上这么说,明断这场面也为难了。他也是哪路神仙都不愿得罪,就拿求援的目光瞟七奶奶。七奶奶知道裴校长与吕支书的劲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大铁锅只是个*。她无心去管爷儿几个的纠纷,但大铁锅的安放去处还是愿意放学校,利欲熏心的人们望着铁锅想自己的事呢,真正看中大铁锅精神的,恐怕还得是纯洁的孩子们。七奶奶见众人闷着,她就开口说,着俺说,放学校吧。田副乡长说,那就按七奶奶的意见办吧。大伙有啥意见?当然了,吕支书说的也有道理。你说呢,麦村长?麦村长憨笑,是啊是啊。弄得人们不知道他到底向着哪一头。吕支书阴眉沉脸地吸烟,不吭声。七奶奶瞅着他们憋气,站起身,扑拉扑拉大襟袄,拉着麦兰子说,大伙让开吧,俺先走啦。田副乡长笑着送到屋外边,连说谢谢七奶奶的支持啊。七奶奶抓住田副乡长的胳膊,小声说,俺家兰子工作的事儿,你可当紧啊,不然老朽收回铁锅。田副乡长拍着肚皮说,放心吧,您哪,现场会就现场办公。七奶奶夸了田副乡长几句,就蹶跶蹶跶地走了。村巷里蹲墙根儿的老人招呼七奶奶加盟,七奶奶像大干部似的摆摆手说,忙啊,俺真眼热你们哩。到了麦兰子的发屋坐下来,七奶奶埋怨说,你爷那死鬼,他一蹬腿倒干净了,弄得俺一辈子不得安生。麦兰子嘻嘻笑,奶奶别得便宜卖乖,你落一辈子光荣哩。七奶奶嘟囔说,光荣顶啥?这些年那苦吃的。你说也就怪了,俺年轻那阵儿,多少人劝俺走一家,俺一动心,那大铁锅就在眼里跳,有一回还真碰上了可心的男人,就是不敢挪窝儿。就像无舵的小船儿漂啊漂的,明明看见了岸,就是拢不过去。唉,人也就是一本糊涂账呢。麦兰子听着奶奶自顾自唠叨,却不再笑了,看着奶奶可怜。从某种角度讲,爷爷的大铁锅坑人不浅呢。她猜想奶奶年轻时梳着大辫子肯定挺俊的。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奶奶,你说你心里有了中意的人,又不敢去追,心里啥滋味儿?七奶奶愣起眼问,兰子,你有心上人啦。麦兰子脸红着说没有。七奶奶笑说,你蒙不过奶奶的眼睛。告诉奶奶,这小伙子是谁呀?麦兰子慌乱地摇头。七奶奶说,你不说俺也知道是谁。麦兰子奓着胆子问,你说是谁?七奶奶说是裴校长,对不?麦兰子的慌喜全写在白嫩的脸上,她拿小拳头捶打着奶奶的肩膀说,奶奶眼真毒!还不知人家……七奶奶叹一声说,裴校长那孩子人不错,就是快大你十岁了,还有了孩子,你别太浪漫喽,给俺干点托底的事儿吧。麦兰子噘着嘴巴说,大咋啦?有孩子咋啦?还怕人家……七奶奶转口说,女人啊,找个好对象就是图享福的,啥算享福呢?正唠叨着,天上就有了一声响雷。已是到了雨季,但雨终没有落下来,零零星星几点就住了。七奶奶伸长了脖子,扭头朝窗外好一阵子张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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