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我写的？”

话音刚落，我操控着右手在纸上又写下一句：【这是我想写的。】

然后，时间似乎停滞了——不，不是似乎，是真的停滞。呼吸、心跳之类的感受全部没了，视野随之凝固，耳边只剩寂静，墙那边的吵闹声尽数消失。

我刚才写在笔记本上的字迹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写的东西。

然后这个世界开始快进。

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主观世界开始快进。

世界或许是纯粹客观的，但呈现在意识中便成为了主观感受。视觉、听觉、触觉之类的感官信号，以及意识对于这些信号的处理模式，形成了一个主观的世界。而此刻，这个主观世界开始加速。

“我”合起了笔记本，发呆，然后上床睡觉……仿佛是眨眼之间，这一夜便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照常起床，吃早饭，发呆，看电视，吃午饭，旁观别的孩子玩耍，吃完饭，发呆，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话……又一天过去了。

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已经理解了“我”的心理。

很多人说过要理解别人，要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但我是用第一人称的方式体验了艾莉长达一年多的记忆。我体验到的不仅是她曾经历的一切，还有她对于外界刺激的反应。然后过了这么长时间以后，我终于大致摸清了她的思维方式。

开窍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初步领悟了这个意识以后，我对此的理解也愈发深刻。

于是主观世界也过得越来越快。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我”被泰勒·德顿收养了。

一年过去了。

五年过去了。

时间在快进，但这些记忆却更加鲜明地刻在了我的意识中。如果说之前只是我在用第一人称模式体验艾莉的记忆，那么现在就是我在快速吸收她的记忆——这其中，就包括了她的人格。

突然，眼前一黑，“我”出现在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和泰勒一起到达了言灵岛。

又过了几天，毋周峰、西蒙娜、七宫麻衣陆续抵达。

我终于看到七宫麻衣的模样了，心绪也随之摇曳不定——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因为平时人们在激动的时候都会伴有心跳加快之类的，换言之，情绪的变化总会伴随身体的反应。可我的意识无法影响我此刻所处的这具躯体，所以我的情绪和躯体反应是分离的。

但我仍然有了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快进停止了。

“我”友好地笑着，和初次见面的七宫麻衣搭话。

而与此同时，我愣愣地注视着七宫麻衣的脸庞。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禁有了种凝视镜子中的自己的感觉。仿佛七宫麻衣的这副姿态，已经化为了我潜意识深层的核心部分。

时间的流速似乎减慢了。

我盯着七宫麻衣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眼神的变化，越看越是觉得熟悉……

而在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跟七宫麻衣的交谈不欢而散，因为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淡。

又过了几个小时，“我”走出岛中央的别墅，迎来了第四位客人——荣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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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以另一个人的视角，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简直奇怪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过如果接受了这种设定……其实也还好。

言灵岛上发生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没什么新鲜的，而且对于七宫麻衣和荣柯不再大惊小怪之后，这个世界便又开始快进。

泰勒·德顿死了……

毋周峰死了……

西蒙娜也死了……

阿兰出故障了……

七宫麻衣暴起发难……

最后，七宫麻衣自杀了。

而“我”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我的脸上——或者说，是这个世界中荣柯的脸上。

记忆就此停止，眼前陷入了黑暗。

再之后，又续上了下一段记忆，也就是之前在第一个虚拟世界里的经历。

长达一年多的时间，眨眼间便浏览完毕。因为艾莉的性格对我而言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虽然没办法用简单的一段话概括——实际上，没有哪个人的性格简单到可以装进一段话里——但我已经知道了艾莉对于不同的事物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在不同的情况下会产生怎样的想法。

就好像是老夫老妻……不，这种感觉和一般意义上的老夫老妻还不一样。在各自的主观世界里，人类永远无法互相理解。但对我来说，艾莉的意识已经是透明的了。

记忆进展到了火星基地，一直到我拉着艾莉走入镜中的那个时刻。

然而将艾莉的记忆体验完毕之后，我却还是没有回到火星世界。

又是那种模式——不能操纵身体，只有主观感受的第一人称体验模式。

只不过，此刻体验的是我自己十四岁时的记忆。

而且我还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吐槽：“原来这家伙早就开始暗恋班里的女生了……暗恋对象居然还不止一个！”

“艾莉？”我试着唤了一声。

紧接着，记忆世界停止了。视觉、触觉什么的全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但我还是能听到那个声音。那声线很熟悉，音调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欣喜：“荣柯，你终于发现我了？我都在你的身体里呆了三年啦！”

原本，在看过了无限螺旋图书馆之后，我还以为我的记忆是以文字的形式存储的。但现在看来，艾莉体验我的记忆的方式，和我体验她的记忆的方式一模一样。

不过一些细节还是不同的。她已经体验了三年的时间，这也就是说，我的记忆是从十一岁开始的——或许是因为更早的记忆太过平淡，没必要模拟得那么逼真吧。

其实对于常人而言，真正意义上的童年记忆，大多只剩下零散的片段。随着年岁的增长，原本连贯的记忆也会逐渐残破。因此在用计算机模拟人类记忆的时候，确实也没必要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只需要将一定年岁的童年设置为初始状态，然后放任其运行就好了。

“荣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怎么黑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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