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摒弃了一切情感的讨论中，西蒙娜明显不是毋周峰的对手。这或许是因为毋周峰将他的知识解说得非常清楚，而西蒙娜也认真倾听了，没有丝毫的抗拒心理和狡辩。

毋周峰指着桌上的电脑，说道：“我们对于任何事物的理解，都不是单一孤立的。比如这一台电脑，它是方形的、银色的，摸起来又冷又硬。用力敲它一下，就会产生声音，但敲击不同的部位你听到的声音也就不同，比如敲显示屏的时候声音会比较单薄，敲主机箱的时候声音就会比较沉闷，但不管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我们都知道，发出声音的是这台电脑，对吧？然后我们再看看这个显示屏，它有的地方稍微亮一点而有的地方暗一点，我们知道，这是因为反光的原因。虽然处在不同角度观察到的明暗会稍有不同，但我们仍然知道，电脑还是这台电脑，对吧？”

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了，抢道：“你的意思是，人的意识能够将不同的感官综合起来，形成一个印象。比如这台电脑，它看起来的样子、摸起来的感觉，敲一下之后听到的声音，这些感官全部综合起来，形成了我们对于电脑的认知！”

毋周峰点头道：“没错，所以人的意识就是将这些感官综合起来的能力。只要能形成这种能力，哪怕是电脑也自然会产生意识。”

“但有一个问题——你是死物，”看了毋周峰一眼之后，我又看了西蒙娜一眼，“你也是死物。是这样吧？”

毋周峰和西蒙娜一齐点头。

我说：“这实在是一件很令我困惑的事情。关于意识，你们懂得这么多，既然懂得这么多知识……那你们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呢？”

西蒙娜说：“很简单，因为【明白】和【体验】是分开的。我们懂得很多关于意识的东西，但我们并没有体验过意识。”

毋周峰却立刻反驳道：“不，我们从未真正明白过意识，因为我们不会反思，不会自问。”

反思、自问……

想到这里，我给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我究竟是什么？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时，我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个关键。

西蒙娜和毋周峰还在争论，观点针锋相对，语气却平静而礼貌。他俩就像是江申教授讲过的那种，连接起来的两台聊天机器——不，或许应该说“它俩”，才更合适。

对了，说起江申教授……江申教授又是什么？还有包括李桑榆、宋小鸢在内，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又是什么？

刘子恒的信里告诉我，他们都是幻影。毫无疑问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幻影，但是等等……他们到底有没有意识？还是说，只要让幻影深信自身的真实性，就可以理解为产生了意识？

不，不该是那么简单……

我默默地思考着，迈开了步子。

西蒙娜和毋周峰还站在那里争辩，或许是因为触及到了核心问题，它俩没完没了。或许，如果没有干扰，它俩就这么永远争论下去也有可能。毕竟说到意识之类的问题，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的语言游戏。

我走出了那个房间，走进电梯，下楼，走出电梯，再往外走……

我一边默默地自忖着，一边走出了这栋别墅。

这时我注意到，天上飘下了鹅毛大雪。

等等，好像不是雪，那一片一片的大小，比雪花大多了……

那是纸。

一片一片的白纸，从天而降，飘落于雪地上。相比于纯白的积雪，纸的颜色略微泛黄，而且还写有许多黑色的字迹，所以只要稍微近一些便很容易将之与白雪区分开来。

我弯下腰，捡起了一张纸。

纸上的字，毫无逻辑。

【萨尔威锋安刻好&；；；%问会否（法那副婆的售~三熬我新￥#阿苏呢但+要和文奥朵与本次@@阿尔擦路礼吕批……】

搞什么啊，这就是一堆零散的字词和符号组成的乱码！

我扔下这张纸，又捡起了另一张。然而第二张纸上，依旧是毫无意义的乱码。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我看了一百多张从天飘落的纸页，却没有看到一句完整而有意义的话。

此时，这场“大雪”还在下，仿佛无穷无尽的纸页飘落在这个岛上。难道它们记载的，全都是毫无意义的乱码？

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啊，我还以为自己好歹能寻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呢。

但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干——除了继续反思自己以外。

我是谁？我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何在？

我是我的外貌——是看向镜子时浮现出的那个光影？

我是我的身份——是写手，是父母的儿子，是同学的同学，是朋友的朋友……总之，是社会赋予我的标签？

我是我的记忆——是童年的游戏机，是学校里的作业和考卷，是玩过的游戏和看过的电影……是这一切记忆的总和？

我是我的情感——是从小到大对父母的依赖，是对尖子生的羡慕，是对漂亮女孩的暗恋，是体会到成功时的愉悦与满足……是这些情感的综合体？

我是我的思想和表达——是写过的作文，是发在网上的小说，是在与人争论时的论点和论据……是曾有过的所有思想的总和？

将这一切全部加起来，是不是就得到了【我】这个人？

我不断地继续追问着自己，而与此同时，我也在捡起落在雪地上的纸片，一张接着一张地看过去。

捡纸和自我反思这两件事，似乎足够我做到时间尽头。

第一件事，是可以无穷无尽地重复。毕竟纸从天而降的速度远超过我捡起的速度，所以如果它们下个不停的话，自然就无穷尽了。

第二件事，也是可以无穷无尽地重复。追问自我，似乎永远都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然而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张纸。

第一张有意义、有一句完整的语句的纸。纸上只有一句话，重复了几十遍，占满了整个纸面。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好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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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终于实现了网文写手的一大境界——脸滚键盘！

字面含义的脸滚键盘！

虽然只有一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