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近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内，我被宋小鸢用各种方式规劝了无数次。

最后，在付完账即将离开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风：“你说的倒也没错，言灵岛……开这本书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读者就都跑光了。没有读者，没有报酬，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很值得怀疑……”

小鸢也如释重负：“总算是想明白了么？我反正就只有一句话，不管写什么题材都好，千万别写那种扑街扑到死的东西。”

“好吧，我回去再认真考虑考虑……”

我沉吟着，与她并肩走出餐厅。

这个时候，我打算回家继续构思。但宋小鸢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瞧着我。

我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随口问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今天下午，我有朋友约我去KTV，你有没有兴趣？”

“算了吧，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

“只是去唱歌而已，你就说是我的朋友，不就得了？”

“嗯……还是算了吧，”我摆了摆手，“还得回去构思呢。言灵岛不行的话，还要构思一个新故事。责编已经催我好几天了。”

“那好吧，你自己回去吧，拜……”

“拜拜。”

我目送宋小鸢转身走远，自己也转了个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余光就瞥到了半空中有一个东西正朝着我急速飞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我的手臂。那东西似乎很轻，只造成了一点轻微的痛感。

那个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我低下头，一眼便看出这是一架纸飞机——跟我小时候用作业纸随随便便折出来的没什么区别。

我弯腰捡起，发现这个纸飞机上面似乎有字。将其展开，我站在原地，读了起来。

一开始读就停不下来了。因为这段文字的开头便是：【荣柯同学，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只是一个梦境，而你不久前经历的那个梦境，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话还真挺有趣的，但并不新鲜。

两千多年前的庄子就留下过这样的思考——“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庄子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再次醒来时，他便开始思考现在自己所处的世界和刚才梦中的世界，何者为真？自己究竟是庄子还是蝴蝶？

在梦中的人，是无法察觉自己身处于梦境的。如果发觉了自己是在做梦，那么离醒来也就不远了。

而我，既然已经看到了这个纸飞机上的文字，开始怀疑自己的处境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如果这真的是个梦境，那就应该站不住脚，即将崩塌了。

但周围的阳光依然明媚，来往的人群依然匆忙，依然有阵阵微风不时拂过我的脸庞。

我无声地嗤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但现在困住你的并不是一般的梦境，而是缸中之脑。你可以理解为，有人封印了你的真实记忆，将你的意识困在了计算能力极强的量子计算机里。你眼前的一切、触摸到的一切、遇到的每一个人物，全都是计算机模拟出来的。】

有趣，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幻境？

刚才吃的那顿午餐，那块浇了黑椒汁的美味牛排都是假的？都是我的脑神经在欺骗我？

宋小鸢呢？她也是计算机模拟出来的虚拟人物？

我很想笑，但一时之间却有些笑不出来——虽然很不屑，但我没法反驳这种说法。

我没办法反驳，只能继续往下看。

【你正在经历的，是一场庞大的实验。作为实验者中的一员，我能够将信息偷偷塞进你的大脑，但没法做更多的事情。实际上，现在我已经在冒着极大的风险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此刻经历的是虚幻，你已经遗忘的才是真实。】

【但好在困住你的是量子计算机。你的意识状态，以及周围的虚拟空间，全都处于量子纠缠态。纠缠态内的信息无法窥探，所以他们没法实时监测你。比如说，当你像现在这样拿起纸飞机看上面的字，还有你和别人的交谈……这些具体的经历他们都没法监控。】

【只有两种方式可以监测你。第一，是观察虚拟空间的外围，因为信息迟早会外泄。但这种方式是滞后的。等你在虚拟空间内度过了几个月的主观时间，他们才能得知几个月前的你做了什么事情。而且这种方式无法监控细节，就好比有许多张高清大图摆在黑箱里，构成了一连串关于你的历史，但他们只能看到缩略图。】

【第二种方法可以做到实时监控，但只要你知道了这种监控方式，就很容易欺骗他们——你只需要注意，你发在网络上的东西。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互联网，直通外面的真实世界。你发表在网络上的小说、你更新的空间日志和说说、在贴吧里发的帖子、和别人在网上的聊天记录、点开的每一个网页……这些东西，全都可以被实时监控。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你不知道他们在监控你，这种监控方式便相当有效。但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了。】

大段大段的文字到此为止。

我猛地把这张纸揉成一团，一边揉一边冷笑：“不就是纸飞机丢得比较准么？不就是知道一点我的隐私信息么？居然敢跟我扯这么一大堆……有趣，真特么的有趣！”

太搞笑了，难道我出生至今的二十年全都是虚假的？难道那个短短的梦境才是真实的？

这怎么可能！

光是揉成团还不解气，我又把纸团掰开，撕碎，统统丢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能让这种恶作剧扰乱心神，现在的关键是，我到底还要不要写言灵岛——这个问题，值得我好好思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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