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宫麻衣走出了滑冰场，换上了她的小皮靴，将冰刀放进了滑冰场旁边的储物柜。

然后她来到我面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女直视着我的目光清澈如泉，寻不到半点杂质。

我稍稍犹豫了几秒，道：“主要是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

七宫麻衣颔首道：“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促使泰勒自杀的那段话……猜测一下吧，说的是什么内容？什么样的话可以达到那种效果？”

少女微微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一点猜想都没有吗？比如说，会不会是某个人撞破了泰勒的秘密，掌握了他的把柄，所以才能用几句话就逼死了他？”

“我没有这种猜想。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少女的眼神依然清澈，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于是我也只能换个话题试探她：“第二个问题是，你觉得……阿兰有没有可能真的学会人性？毋周峰觉得完全可能，西蒙娜觉得完全不可能。那么，你觉得呢？”

“抱歉，我不知道。”不仅是台词，就连语气和表情都和半分钟前的那句话一模一样，就跟复读机似的。

“你不是在国际名牌院校学哲学的么？对这种问题应该有很深的见解啊。而且如果你真的没想法，阿兰又为什么会选中你？”

七宫麻衣轻叹道：“讨论哲学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必须先设立框架。人们的观念受限于各自的阅历，而每个人的阅历都不同，所以对问题的理解方式也就不同。往往有些人争吵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双方对于同一个词的定义都不一样。就以西蒙娜和毋周峰为例，他们俩的观念不同，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理解问题的方式就全然不同。”

七宫麻衣终于愿意多说几句话了，这显然是好事。如果她一直维持着闷葫芦的状态，我对于她的调查大概不会有半点进展。

我静静地听着少女的高论……

“西蒙娜钻研的是神学，可以说是最死硬派的唯心主义。而毋周峰是研究认知心理学的——这个学派将人类的心理活动类比于电脑，甚至直接用电脑模拟人脑。认知心理学专注于意识的认知范畴，忽略了文化、情感之类的东西。所以西蒙娜和毋周峰，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都很厉害，但越是厉害，越是难以互相理解。”

我问道：“那你呢？你的观念是怎样的？”

少女的嘴角隐约勾起了一道弧线：“我可能没办法说给你听……如果真要把我的想法讲清楚，不用掉一整个下午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就算用了那么长时间，你也不一定能听明白。”

“就不能简单地概括一下吗？”

“概括么……”七宫麻衣的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往前探了过来。

少女的双眸里，闪着深邃得无法捉摸的光。

她认真地说道：“简化成一句话，就是……存在先于本质。”

————

相比于昨天，今天的晚餐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些压抑的气氛。

艾莉依然坐在我身旁。

七宫麻衣依然在频频看手机。

毋周峰依然拿了本书，一边吃一边翻看。

西蒙娜依然在动刀叉之前做了一番餐前祷告。不过我注意到，她祷告完了之后，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安宁。她的视线，也时不时地往毋周峰身上飘……

除此以外就没什么异常之处了。

晚餐过后，机器人收拾了餐具。

大家纷纷散去。

但我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在那里沉思良久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有写侦探小说的才能，但真到了在现实中面对谜题的时候，我的推理能力并不比平均水准高多少。

将这两天以来的所见所闻综合起来考虑……我得到的仍旧是一团乱麻。

那么我该怎么给艾莉说呢？直接跟她说我做不到，没法帮她找出幕后黑手？这样未免也显得太怂了点吧……

我站起身，打算去干点别的，换换心情。

进电梯，上四楼，走入书房。

让我稍感意外的是，书房里没人。前几次我进书房的时候，毋周峰总是在这里默默地看书。

此刻书房里却没人。不仅没人，还显得乱糟糟的。

有几本书摔落在地上，书页翻开，胡乱扣在地上。

这场景让我着实感到奇怪。从毋周峰的举止可以看出，他是个很爱书的人。而七宫麻衣和西蒙娜大概也差不多。

所以，谁会这么不爱惜书籍，把它们乱丢一气？

我弯腰去捡地上的书。

就在这时，耳朵里响起了阿兰的声音：“西蒙娜请求通话。”

“同意。”

阿兰：“好的。七宫麻衣和艾莉也受到邀请，加入了通话。”

我注意到，这场群聊没有加上毋周峰。不过还没等我作出推测，通话就已经开始了。

先说话的是西蒙娜。这个一向以冷静温和之态示人的女性，此刻的语气却颇有些焦急：“你们都在别墅里吗？”

“是啊。”我、艾莉、七宫麻衣异口同声地道。

“那就糟了，毋周峰真的失踪了！”

刹那间，我的头皮发紧，后背冒起了冷汗。

隐约能听到吸冷气的声音。

“我刚才想找毋周峰，为今天中午的不礼貌言辞道歉。可是我让阿兰呼叫毋周峰，他却没有回应。阿兰又不会透露每个人的方位，所以我也没办法，只能一间间地去找。我没找到，就问阿兰别墅里有几个人，它说只有四个人！”

西蒙娜显得相当焦急，语速很快，不过说得倒还算清楚明白，没什么理解障碍。

但在理解了西蒙娜说出的每一句话之后，我的后背莫名冒起了一阵冷气。

七宫麻衣：“别紧张，他可能只是出去散步——”

西蒙娜打断道：“在雪地里散步，怎么会光着脚！”

“光着脚？”

“我没找到毋周峰，但却在一楼的电梯间旁边找到了毋周峰的鞋子，两只都在。然后，我在门口看到了脚印，光着脚留下的！你们，你们快过来……”

西蒙娜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