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艾维尔之墙高大雄伟，坚硬的白色磐石层层叠叠，宛如一头横躺的白龙，为城中居民隔绝了外域，墙体周围布置的固定术纹威慑了远方的妖兽，它们红着眼，退至森林深处，又一次抑制住渴望。

人流不息的四号街一座高楼的天台，楚暮云和李澈飞并肩而立。

楚暮云把手搭在护栏上，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李澈飞，在工作期间把他拉出来，却看到了忙的焦头烂额的一众治安官，遇害者的名单散落在地面，还有澈飞办公室角落里摆着的那柄武器。

形如长柄鱼叉却散发着浓烈的妖气，蛇鳞般的宽大戟刃与下方连接处，菱形空槽镶嵌着九头蛟的妖核。

魔蛟三叉戟可不是用来处理普通街道纠纷需要动用的武器。

“澈飞，这条街最近不太平？”楚暮云问，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和平与安稳，欣欣向荣的王国主城。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解决。”李澈飞自信一笑，“终于等来了大案子，办好了一定刷刷刷的升官~”

“四号街的居民听到这话准要投诉你…”

“怎么会呀，本官在这条街的声誉还是不错的。”李澈飞双手撑起身体，坐在了生锈的栏杆上，“你大老远的跑回紫族不会是想家了吧？”

“我没把那当家。”楚暮云冷冷的说，隐藏许久的恨意早已夺眶而出。

“消失了四年一直杳无音讯…果然你在试炼之地遭遇了什么。”李澈飞还记得楚暮云被人带入试炼之地时脸上的惊恐和畏惧，身为门主之子，却有着低魂量的缺陷，只能与那些天分不足的子弟，一起经历堪称折磨的修炼。

“那不重要，你想过为家族复仇吗？”

“这个…还真没有诶。”李澈飞说“我在天穹山的本家只短暂的生活过几个月，没留下太多感情，对我来说，黑火弥漫之夜是个惨剧，也死了很多族人，可只要你和小凛没事，就行。”

“呵，真有你的风格。”楚暮云苦笑，这话是会让长辈指着脸大骂的叛逆之言，听起来却又不太难听，心里反而产生了愉快感。

“话说你这么问，难道已经发现了毁灭紫族的家伙们？你叔叔知道吗？”李澈飞追问，几年的治安官生涯让他养成了追根究底的习惯。

一阵风吹过，黑夜中飞翔于天穹山顶，优雅的挥舞着黑羽的天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绝望的火焰遮蔽了一切。

“一丝线索也没有，行了，你忙吧。”

又一阵风吹过，风里传来了关门声，李澈飞脑海里思绪万千，他抬头仰望，天空还是那样的清澈透蓝，和记忆中的一样，可唯独那一抹纯白，化为了重压之下的乌云密布。

“我们要是普通人就好了。”李澈飞很快自嘲这不可能实现的念头，步伐稳健的离开了天台。

特罗德城与皇城相隔万里，即使不分昼夜的赶路，只走交通便利的官道，也得四五天才能到达。

路途遥远，妖兽侵袭、盗贼、类人形生物带来的危险不可预知，这些都会拖慢行进速度，搞不好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人多点倒也不怕。

狗玲珑一听要横跨大半个塔里克王国，回到规矩诸多的紫族，钻进被子里躲了起来，只留下了几根赤红色的牵线羽，许诺要是他遇到危险，一定华丽丽的从天而降。

不过最主要还是慕容晴，她态度坚定的回绝了海伦斯的好意，支开了满怀担忧的小七。

她觉得两人行更有情调，坐着慢悠悠的马车可以聊很多事情，畅饮浓香醇厚的麦酒，吹着青草味的森风，无忧无虑的，就像永不落幕的约会。

慕容晴口中的场景曾经出现过在他的梦里，噩梦未频频造访临前的那些时光里。

十三学院管理较为宽松、自由，可也不能允许这样放纵的学生，要是真出什么事不好向怒气冲天的家长们交代。这也是楚暮云站在Z大楼的原因。

明柯专心做事散发着不允许一粒灰尘掉落的苛刻气场，在十三学院很多师生眼里，他是高冷而值得尊敬的年轻前辈。

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总是摆着几叠游弋公会除妖师送来的调查报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作为调查组组长的他，每天负责十三学院几万名学生任务报告的最终审核，平常人早就手忙脚乱了，他却游刃有余，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回家？”明柯问。

“出来很久，想家了。”

“你说谎的功底上升了不少，脸和肢体没有任何破绽，不过。”明柯放下请假条追问“黑火弥漫之夜的幸存者不怕触景生情很奇怪，对你来说更是如此。”

明柯这样聪明的博学者猜测到他的身份并不难，纯紫色魂力本来就是紫族荣耀的象征。

那场灾难太过可怕，谁都不清楚会不会有下一次，惶恐不已过一段时间，很多原紫族人弃族离开了天穹山，威名远扬的除妖世家紫族走向了落魄。

可后半句什么意思？楚暮云想。

“我不懂…”

“那就再给你免费上一课。”明柯微笑着起身，将请假条平放于楚暮云眼前，继续说“你的字，字型谨慎，笔迹内敛，字体为过分平整的矩形，下笔有力而端正，这说明你做事果断冷静，渴望平衡而和谐的生活，一旦有人企图打破这份平静便会拼命阻止，现在却自己违背，这不合理啊。”

“这也是心理学的内容？”楚暮云诧异，如果不是为了万殇，他不会有回紫族的念头，哪里留下的只有悲伤和痛苦，没必要让它们来提醒自己背负着什么！

“当然，暮云，极高的智力赋予你过目不忘的能力，可有些理论，如果没有一定基础，不经大脑思考就吞下去也只是废墨水，你对心理学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不,只是掌握太好，会不自觉的用在身边人。”楚暮云说“我不想那样。”

“和你在一起的女孩是慕容家族的后代，没想过用心理学分析下她靠近你的原因吗？再狡猾的人也骗不了自己的脸部神经。”

“请别说了，永远都不需要！”楚暮云脱口而出，他最信任的人是晴，最喜欢的也是，那样推测出的结果无论有一丝偏差他都接受不了。

明柯仍旧面无表情，一双冷色青瞳惋惜的看着楚暮云，这小子何止喜欢着慕容晴，那么短的时间已经被那军火贩的一言一语迷倒，爱到骨髓了吧，

他突然意识到，暮云虽然拥有近乎完美的智力，可心境还是个处世未深的小孩，对社会的发展和人心的揣度来源于书本，日常行动和行动的选择全束缚在纯白的象牙塔，要栽培他得有一定耐心。

“既然这样，不勉强你，还有。”明柯说“一路小心，你要是出了事，恐怕会成为全人类的损失。”明柯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全人类…楚暮云心里摇摇头，他清楚明柯看重他，渴望将他培养成一位博学者，可他从来没想过为人类的服务那么伟大的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下午时分，一辆棕色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特罗德郊外的乡间小道上，慕容晴坐在车身前的皮革沙发上，手里的翠绿的柳条垂落下来，望着地面留下的划痕发呆，神情失落的很。

昨晚，她决心从一百多套衣服里，找到能给人留下完美印象的服装，可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也不满意，早晨出发才匆忙换上了一件好久不穿的淡绿色连衣裙，颜色惨戚戚的就算了，和她首饰的金属色也不搭，或许她现在看起来就像长得还不错的村姑吧。

“哎呦，明天走就不行吗？”

“没办法，假条批下来了，再改太麻烦明老师了。”楚暮云又一次挥舞了马鞭，“其实晴不用那么重视，紫族里面知道我存在的人很少。”

“不应该啊，你是门主的儿子诶。”

“紫族有一个古老的传统，无论是谁，哭泣也好，再抗拒也好，只要到了五岁，就会强制送入一个叫试炼之地的地方，经历一些考验…才能走出来。”

“五岁…你在那地方待了多久？”慕容晴想象不到比她还小两岁的暮云究竟经历了多少无法想象的事情。

除妖师的综合能力很重要，很多从远古时期留下来的除妖世家，继承了耸人听闻的选拔制度，弱肉强食在这个体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出生，懵懂的双眼还没看清世界就被命运的枷锁死死锁住，家族以无上的荣耀和冰冷的亲情捆绑着子孙，迫使他们走上固定的路，伴随家族的繁衍生息从而陷入无限的循环。

“出来的时候，光很刺眼，适应了很久才正常。”

楚暮云语气低沉了许多，一张张稚幼的面容浮现，细微烛火照耀下的房间里，听着他口里的童话故事，每个人的眼睛都焕发光彩，都微笑着，相信着。

外面的世界更加美好，充满了温暖的阳光，还有梧桐树的落叶，宝石般闪亮的岛屿有座糖果做成的城堡，等他出去就会回来接他们，一起去看。

他太自大了，一个没有能力的少主居然满口答应了他们的愿望，即使放弃一切杂念，拼命的修炼术纹，补充了魂量的缺陷，可在那个潮湿寒冷的地方，能看到的只有无可奈何啊。

当骨瘦如柴的他，谨慎的抱着大家的梦想，踩着一节节石阶，满心欢喜地以为将得到所有长老认可，拯救大家时。

热风拂过脸庞，雨滴打湿了发丝，石门外，黑莲绽放的地狱向他伸出了魔爪，月亮让漆黑天使的羽翼所遮盖，那一刻，绝望蔓延了。

小小的世界燃尽，给予信仰的人不知所踪，信念成了难闻的死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