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西南角的一条街道上，虽已是午夜子时，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在平日里，这里便是城中下九流们聚集的地方。当街抢劫、杀人越货等等恶行在这条街上屡见不鲜，毕竟这里是唐家钦点的黑街，只限于在这黑街中，在这里的所有人不受律法管制。这黑街中四处充斥着暴力与罪恶，可这里的所有人都享受着充分的“自由”。

是的，“自由”，纵观整个黑街，全部八个出入口均有唐家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所有进入黑街者全部被唐家所“圈养”，想要离开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无论是什么样的势力，总会有一些“脏活”需要人做——为唐家卖命，黑街里的人大多数都明白这个理。当然也曾有一些认为自己修为高强的散修不服唐家，意图强行冲出黑街这样的做法。最后那些散修总会在当日或是隔日被废去修为后挂在黑街的牌坊上，活活饿死或是渴死。

此时此刻，黑街中迎来了一位新的成员，那人此时正躲在黑街深处一条肮脏恶臭的漆黑小巷中，在黑街里，这种巷子中常有在争斗中失去地位或是被人威胁追杀的人躲藏，这是黑街的风格。

强者大鱼大肉左拥右抱，在街道上作威作福；弱者只配窝在漆黑恶臭的街角苟延残喘！

小巷中，那人依靠着墙根，一双看不出多少感情的眸子不时望向四周，入眼却是一片漆黑。大概盏茶的功夫，那人终于确认了这里是安全的，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下来，急促、却又明显按捺着的呼吸也逐渐平缓。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人一身看上去便粗制滥造的外衣上落下点点红色，除了刚咳出的血渍之外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想来定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盘膝端坐于黑暗中，口中默念法决，试图运转功法汇聚灵气用以疗伤，然而灵气刚一进入气海中便是被一阵狂暴霸道的力量击碎，引来那人阵阵剧烈的痛苦，肮脏、黝黑的五官顿时挤在了一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暗暗咬牙切齿道：“这该死的剑气、紊乱了我气海的运作！这便是后遗症吗……未免也太狠了些。”

胸腹中的疼痛随着心跳一震一震越来越强烈！慌忙间，那人从怀中摸出几粒小巧的丹丸，胡乱塞进嘴里，然而不等他咽下丹丸，他顿感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许多漆黑的污血，其中隐约还夹杂着几块细小的碎肉。

胸口像是将人的五脏六腑搅碎般的疼痛，那人再也稳不住身形，脑袋一歪，忽地歪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拾起那几粒沾染着血污与恶臭泥土的丹丸再度送入口中。

恍惚间，他的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气海中肆虐着的剑气与胸腹中剧烈疼痛的伤势将他的意识消磨一空，他感觉好困，两扇眼帘此刻竟是那么的沉重。

“我这是……要死了么？真……可笑，我竟然、是这么个凄惨的死法。”在那人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念头不是对打伤他的人的怨恨，也不是对失散了的亲人同伴的思念，而是身旁几步远的地方传来剧烈的尿搔味，真的是太太太、太臭了！

在这黑街上，几乎每天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人们对于躺在街边或是小巷的人根本见怪不怪，更别说是在这样一条小巷里了。

不过当然也有意外，比如……

一个浑身酒气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在黑街上，一路上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还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在这黑街上摆摊的又有几个好相与的？那些个摊主一见自己的摊子被这醉汉撞翻，无一不是腾地站起便要开打，但看到那醉汉肩上烙印着的长刀状疤痕时，却又不约而同地咽下这口气，互相看了看，瞪着眼睛硬生生坐了回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醉汉走着，下体突地一阵酸痛，一股尿意油然而生，当下便捂着裆部，揉捏着自己胯下那玩意转身进了旁边一条小巷，一边走着，还一边嘟哝

着：“嘿嘿嘿……嗝！好、好酒！跟着六、六爷做事，咱老李头、也、也能喝上、这么……好的酒、嘿、嘿嘿！”

这醉汉眯着双眼，踉踉跄跄地走着，鼻头狠狠皱起，循着那股子尿搔味，一路来到那墙根下，解了裤腰带正要一泻千里时，眼角的余光好巧不巧瞅见了躺在一边的那人，醉汉当下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下面的兄弟原本正尿的痛快淋漓，经这一吓也是突地一抖停了下来。

醉汉甩着手，骂骂咧咧道：“哪来的死小子，死也不寻个好地方死，在这吓唬你老子我！害的老子我尿了一手！”

说着，老李头将二弟塞回裤裆，到那人身前蹲下，一双粘着污秽的手在那人身上摸了起来。摸尸这事在外面或许有损阴德，不那么地道，但在这黑街里却是屡见不鲜的，甚至可以这么说：在这黑街出门遇到尸体不算晦气，若是这尸体身上的好宝贝在你面前被别人摸了去那才是真晦气。

一双手在那人身上搜索之间，老李头忽地在那人胸前摸到了什么，他咧嘴一笑：“嘿！老子就知道今儿老子我鸿运当头！这小子身上果然有宝贝！”

老李头一双大手扒拉开那人胸前的衣裳，意图摸出其中宝贝，但摸索间老李头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这死小子！临死前往胸口装了两个馒头算什么事？装娘们儿吗？诶不对，等等……”

眼前地上的人……是个女人！而且胸前还隐隐跳动着，活的！

老李头刚阴下来的脸又变了，他笑得无比激动，要知道在这黑街里，作为一个男人拥有一个女人那简直是最大的财富！而老李头此时想到的不是霸占这个女人，他要把她带回家，好好梳洗打扮一番，然后带去献给那位六爷！

这可是一个女人啊！这黑街里的女人要么是傍上大势力，要么就是修为强横占地为王，一个个都是老李头根本惹不起也不敢惹的主，说起来老李头当年被仇家追杀，不知觉间也是一头蒙进了这黑街，此后一辈子便再没能出去。

几十年了，这黑街中唐家下发的物资都被那些个势力种的大佬独占，像老李头这种小虾米根本使屁都闻不到个圆乎的，这些年修为没什么长进不说，女人，他更是连拉拉小手都没有过，此时捡到这么个宝贝，就算之后要献给六爷，此刻也得过过手瘾吧！

这么想着，老李头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也不顾这小巷中恶臭，在那人身上柔软处肆意揉捏着，再一次感受到女性柔软美好的老李头感觉自己焕发了新生！转头一想间，欲望窜上心头，自己为何要把这女人献给六爷？自己留着岂不美哉？

要说这黑街是什么地方，这黑街便是个塑造恶人的作坊，像老李头这种没什么胆识，一辈子只敢做点偷鸡摸狗的小打小闹的人，此刻却也根本没有想过这女人自己的意愿，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欲望，有对于女人的渴求，也有对于献上女人后得到的赏赐的渴求。

两种思想在老李头内心博弈，但最终对于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对于女人的渴望。但想想，只要献上这个女人，六爷必定会赏赐自己一大笔财富，凭着那份财富，自己那多年未进的修为至少也可以再提升个一重天，那再过个十几年便要到来的大限也能再推迟个几十年。

“唉……是我老李头没这个命！”

嘴上这么叹着，老李头起身，将那昏迷着的女人像扛布袋一样扛在肩上，为了避人耳目，沿着小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中。

将那女人安置在家中唯一一张老李头自己拾掇出的歪歪扭扭的木板床上后，为了将那女人洗扒干净，老李头又拎着水桶来到小院中的水井旁，这时同是出来打水的另一中年人走来，望向老李头，诧异道：“这不是老李吗？怎么、这几十年了你终于也想起来洗澡了？”

不等老李头接话，那中年人在院中吆喝了起来：“大伙快出来看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李头打水要洗澡

了！”

随着这一声吆喝，不大的小院中一扇扇窗户里探出许多个脑袋望向水井旁的老李头，七嘴八舌道：“我的个天老爷！老李头，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几十年里你还是头一次洗澡吧？”

“别提了这老李头肯定是因为太臭了被六爷赶出来了！”

“唉，大家伙都别笑话老李头了，蝇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不臭哪来的苍蝇绕着咱老李头转呢你们说是不是！”

“老李头……”

面对小院中大伙的讥讽，老李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的浑身发抖。也不与众人多言语什么，打完水的他一手拎起装满水的木盆快步回了房中，碰的一声关上大门，将自己与房门外的讥笑声隔开来。

老李头坐在床边痴痴发呆，修行者开启气脉，六尘不侵，就算几十年不洗澡也根本不可能发出臭味，而自己身上所散发出的恶臭也不是他自愿的，这天下散修，无门无派，想从一个没有什么身份地位更没有多少修行天赋的普通人进入到修行者的行列，无论面前是怎样一份机缘都定会死死抓住。

老李头想着，自己少时便死了爹娘，一个人孤苦伶仃在村里吃百家饭，后来因为别人栽赃诬赖的偷儿罪名被从村子里赶了出去，无处可去的老李头只得露宿在村外不远处的破庙里，挨饿受冻。后来，有一个浑身散发臭味的老乞丐来到了那破庙，说是与他有缘，要送他一份造化，也不管老李头极度的嫌恶，自顾自地强迫老李头修行。

转眼便是三年，老李头在那老乞丐的带领下也算见识了千山万水，吃遍了天下百味，一老一少在各大酒楼后门的垃圾堆里翻找餐食，虽不体面，但老李头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即便是两人这样卑微下贱的生活着，却也有人见不得他们，老李头记得那天晚上，老乞丐硬是要他跪下叩头再喊他一声师父，老李头照做了，之后老乞丐塞给他一本破烂的书籍，神色变得十分慌张，他突然出手点在老李头肩窝，老李头只觉得浑身乏力，倒在地上，动一动都觉得艰难。

“记住，不管谁问你，你没有见过我！你！没有见过我，记住了吗？”

老乞丐郑重其事地对老李头说着，见老李头轻轻点头，老乞丐轻柔地抱了抱老李头，糟乱的头发间，老李头看到老乞丐眼中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之后老李头只觉眼前一黑，醒来后便又是孤身一人躺在一间破庙中，一如当年。

日子迷迷糊糊地过着，修为也拖拖拉拉地攀升着，不知觉间便也就到了气师修为，然而气师修为再想要进步，没有灵丹妙药只靠着天地灵气的话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些长进。虽然恶臭，但好歹也是气师，老李头也曾过过几天风光日子，直到他鬼迷心窍去劫了一家富户的车队，从此便过上了被人追杀一路奔逃的日子，最后一头扎进这暗无天日的黑街。

想着想着，身旁的女人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老李头忙不迭去查看女人的状况，这可是他未来好日子的依仗，若是这女人死了，也就一场空了，老李头把手放在那女人小腹上，查探之下，却发现女人修为竟然比他还要高出不少，只是这女人气海之中剑气纵横，将体内灵力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知是遭了什么事才到了这黑街里。

老李头拿毛巾沾水，将女人脸上刻意抹着的污垢擦去，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容呈现在老李头眼前，着实将老李头惊到了，看着这张面容，鬼使神差之下，老李头竟起了些许怜爱之意：若是自己早些年娶妻生子，孩子应该也有这般大了。

老李头无奈地笑了笑，掌心灰暗灵力凝聚，顺着窍穴一缕缕钻入女人气海与那剑气拼杀了起来，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老李头面上此刻也是大汗淋漓，他拼着几乎全部的灵力，才堪堪将那剑气消弭殆尽。

恍惚间，老李头一头栽倒在那女人身上，隐约间，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