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府闹出这一番风波，自然是藏不住的。此事被披露出来，侯府声名大减，就连圣人也当着众臣的面，将聂舒平狠狠批了一番。

得知此事之后，老太太当即便长吁短叹不止，又回到小佛堂中吃斋念佛，本来倒也没事发生，但入夜之后飘起雪花，老太太的主卧又没有关好窗子，就这么生生动了一夜，老太太年岁本就不小，身子自然是受不住了。

第二日清晨，老太太没有唤丫鬟入内伺候，本就有些奇怪，等到丫鬟踏入主卧之后，才发现老太太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口水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正是中风的症状。

好在老太太的中风不算严重，所以也无需先行调养身子，径直用药即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冬梅腊月当日便依着刘太医所开的方子，给老太太熬药。

要说刘太医的医术，当真是超群，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而立之年便坐稳了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其中固然有圣人的抬爱，其自身的天赋也不可忽视。

在老太太中风之后，宋离便将掌家权接入口中，一边忙着安平侯府的烂摊子，一边还要衣不解带地伺候着老太太，如此三日之后，宋离身量便清减了不少。

聂景恒神智恢复的势头儿不差，眼下在夕阳西下时，他便能恢复正常，这一点倒是意外之喜。这段时日，聂景恒便一直陪着宋离身畔，因刘太医的医术奇高，眼下老太太的中风虽说未好，但口歪眼斜的症状却是渐渐消失，虽说说话时仍有些含糊，但涎水却是不会再流出来了。

就连回府的聂舒平，见着老太太好转的如此之快，也对刘太医的医术赞不绝口。

侯府之中大多数人都为老太太的恢复感到欣喜，却只除了一人。眼下聂景钰当真是心焦至极，若是老太太一直好转的话，恐怕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儿就会被曝露出去，再加上之前与杳杳生出的苟且，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聂景钰又不是没有头脑的蠢人，因名声毁了，他之前脑袋有些昏沉，竟然在赌坊中输了上万两纹银，这亏空还是小张氏拿了中馈之中的银钱帮他补上的，但眼下小张氏被打发到了庄子中，中馈又交到了老太太手中，这亏空自然也瞒不住了。

正在此时，老太太的中风偏又好转了，难道是上天也容不下他？

聂景钰心中划过一丝扭曲的念头，心一横，便有了一个主意。

眼下侯府的采买是他手下之人，连老太太所用的药材，也是从账中走的。聂景钰拿了自己的私房，亲自买了不少乌头，将药方中乌头这一味药的分量给多加的一倍，如此的话，想必也不会做的太过明显。

祖母，孙儿我也是想要过的好些，您莫要怪我。

聂景钰心中喃喃，眸中却是划过一丝冷意。

拿了那一份乌头，聂景钰也并未派人行事，而是亲自带了这药材，走到了小厨房中煎药之处。刘太医开出的方子有些奇怪，这汤药必须要熬上一十二个时辰，中途万万不能熄火了，如若不然的话，这罐汤药也算是费了。

因着如此，熬药之时便来了两个小丫鬟，看着这汤药。

不过因着熬药的时辰实在是太久了，所以这两个不过十二三的小丫鬟，自然是有些受不住，当下便迷迷糊糊的有些困意。

聂景钰在门槛处望着，发觉两个小丫鬟都将眼皮阖上了，他这才放下心，小心翼翼的走入其内，望着那架在炭火上的药罐，眸中露出一丝狞色。

聂景钰从怀中将乌头给取了出来，直接掀开盖子，将乌头往药汤中放。将将做完此举之后，聂景钰便见着身后的小丫鬟揉揉眼，眼见着便是要醒了，心下当真仓皇不已。

那小丫鬟一醒，见着聂景钰之后，当即吓得小脸惨白，忙不迭的给聂景钰叩首，道。

“奴婢知错了，还望二少爷不要责怪，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

闻言，聂景钰便清楚这小丫鬟并未发觉自己的举动，心下长舒了一口气，面上佯作怒色，当即便冷声道。

“让你这丫鬟给老夫人看着药汤，你二人倒也好，居然开始偷懒了！若是再有下次的话，便不必再在安平侯府呆着了！”

“奴婢知错！还望二少爷饶了奴婢这一次罢！”

那小丫鬟的言语将另一个也惊醒了，二人当下便一齐哭的梨花带雨，让聂景钰心下有些烦乱。

“罢了！此次我便不追究了，不过没有下次！”

聂景钰也不欲在此处多留，便只是训斥几句，直接离开了。

离开的聂景钰并未发觉，在他走后，方才清醒的那个小丫鬟眼中闪过的一丝异色。

宋离此刻正在易兰居中品茗，在心智恢复之后，聂景恒也算是个清雅之人，煮茶的手艺倒是不错。

但宋离还未将聂景恒煮好的雨前龙井入口，便见着丫鬟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面色苍白如纸，眼睛瞪大，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宋离见丫鬟如此模样，心下便是清楚，侯府中定然又出了什么事端。

“世子夫人，老夫人、老夫人她去了！”

这丫鬟说着，杏眼中便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泪，抽哽着继续开口。

“世子夫人，二少爷说是刘太医开出的方子有问题，这才让老夫人身子不好的。但先前老夫人明明是确有好转，为何今日便会生事？”

闻声，宋离清楚事态的严重性，自然也不好耽搁，便望了聂景恒一眼，见着后者古井不波的鹰眸，当即心下的慌乱便尽数消失了。

二人一齐到小佛堂之时，院中正是一片哭闹之声，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都是不断的叩头泣泪，呼喊不停，当真是有些吵闹，让宋离不由蹙眉。

因着先前便清楚了老太太离世一事，宋离此刻的眼眶早便通红，身子微微有些虚软，当真是心伤至极的模样。

“祖母！”

宋离忽的便径直跑开了，直接冲入了主卧之中，见着老太太的尸身，当即便是泪流满面。奔入主卧，她随即便见着了躺在床榻上，已无一丝生机的老太太。

聂舒平聂景钰二人，此刻便跪在了老太太面前，聂景钰眼眶微红，但其中的贪婪之色却是不减。而聂舒平则是径直楞住了，仿佛成了雕像一般，身上透出一股子哀恸的气息。

聂舒平也并未泣泪，身子直楞楞的跪着，眼眸中分辨不出到底藏着什么，但宋离一对上聂舒平的眼神，当即便心下一寒。

“祖母啊！您怎么便这么去了？您快回来啊！”

聂景钰不断嘶吼着，宋离被他的声音吵闹的心烦，秀眉蹙着，也不言语，只是佯做出一派悲痛欲绝之色，默默流泪。

眼见着聂景钰涕泗横流，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宋离早便厌了，当即便也跪倒了床榻之前，哽咽着开口。

“祖母，刘太医的医术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但您老人家现下仍是去了，到底是何人谋害于您啊！”

宋离自然是不会任由聂景钰往大房身上抹黑，直接将此刻的潭水给搅得一团乱，这样才好让聂舒平插手。

聂舒平此刻双目瞪得通红，他现下知道自己已然是完了，之前他就惹怒了圣人，如今老太太一去，丁忧是免不了的，等三年一过，恐怕朝中之人也没有多少还能记得他安平侯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偌大的安平侯府，恐怕便会由此陷入了危机之中。

聂舒平自然是不认为老太太好生生的便会去了，所以此事定然有古怪，说不准便是有人下的毒手！他是信得过刘太医的医术的，毕竟太医院院使可不是浪得虚名，刘太医若没有一点真本事，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聂舒平面色阴晴不定，让一旁跪着的聂景钰身子不断颤栗，面色也变得微微有些苍白。不过聂舒平此刻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倒也并未注意到聂景钰的异样之处。

聂景钰原本也并未想过，一把乌头居然会要了老太太的性命。

但当噩耗传到他耳中时，聂景钰当下便吓得浑身颤抖。身旁的丫鬟还以为聂景钰是因着悲痛至极所致，谁人也不知他是因着过分惊惧而如此。

等到聂景钰心绪平复之后，充斥在其心中的并非愧疚，而是惊恐。他后又仔细思量一番，这才想着按照原本的计划，将此事推到聂景恒身上，让聂舒平彻底厌了聂景恒才好！

聂舒平现下恨毒了对老太太下手之人，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当下便道。

“此事定然要彻查一番！才好让母亲走的安息！”

闻言，聂景钰跪在床榻之前的身子晃了一晃，忙低眉敛目，不敢让聂舒平瞧出破绽。

“宋氏，你吩咐人再去请刘太医过来，给你祖母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是被何人给害了，如此的话，你祖母才能走得安心，咱们也才好将她下葬。”

聂舒平开口时，眼瞳中遍布血丝，硬挺的面孔显得极为僵硬，仿佛不是活物儿一般，让人看着便心下发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