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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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压抑的空气更愈闷热。头顶风扇吱呀,哗哗声,刷刷声,叹气声,咳嗽声,其他什么都没有。这两个月好像只是两周而已。我从高高的试卷集里抬起头,左右动了动脖子,用风油精擦太阳穴的时候又仔细看了看黑板右下角的数,于是再次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幻觉。

英语大叔突然冲进来,打破了死水,但也只是涟漪罢了。他用最快地速度把一沓油墨味很重的讲义四散到各组前排后,擦了擦鼻梁上的汗渍道,“同学们,不得了,这张讲义不得了!”见大家都依然埋头疾书,他张开双臂舞了舞提高音量,“手上笔都先停一停,停一停。这是刚刚从启东中学弄到的最新高考大纲解读,都是精华啊同学们,精华啊!所以同学们,克服一下困难,就剩下”,说着他转身也看了看黑板右下角,摇了摇头,“不得了啊同学们,就剩18天了!今天晚上,这一张,必须卡掉,好不好?”

几只扑棱棱飞进来的蛾子,扑棱棱,又飞出去了。大家零零散散地哦了几声,还没有飞蛾振翅的动静大。英语大叔又在组间解答了三四圈问题后,才依依不舍且焦虑地离去。紧接着,八字胡高频率地步伐也冲进来,地板跺地通通响。他二话不说拿起粉笔就开始噼里啪啦。这倒是让全班都抬了头,两分钟后,八字胡干脆利落地拍了拍黑板,“都给我抄下去,三道题目,考纲重点,明天上课提问。”说完,一扔粉笔头,又迈着高频步伐冲了出去。

有人叹了口气,但没有一声抱怨。

下晚自习时,夏至照例把信递给我。文阮音站在旁边,照例取笑着我。我把信塞进书包,然后举起拳头追着文阮音打闹着出学校,夏至在后面跟班似的跑着,我们就这样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全天所有的快乐都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和几百米里。

这是祁骁禹写给我的第五十五封信。

凌晨1点,我合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妈妈已经催了我三次睡觉,后来她也睡着了。我再一次悄悄地关上客厅的灯,轻轻地关上门,掏出了第55封信。

“啦啦啦,我又来了!”

静谧的夜,我习惯性地推开窗,让皎洁的月光透上纸面。

“我先给你讲个笑话。今天我们语文老师正在讲背井离乡这个成语,然后老师问,为什么是背井呢?四眼回答,因为路上得喝水。哈哈哈,我靠,我他妈当时都笑地差点过去了……”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凌晨凉爽的微风和虫鸣,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柔柔的,驱赶走所有困倦和一天的疲惫。

“听说你们高考前会撕书撕卷子,哇,带上我吧,让我提前爽一把行不行?”

“对了,我们前几天考了你们二模卷子,也太难了吧!不过班主任说我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非常不错了,进步很大,哈哈。再加把油,说不定还能冲个一本呢。但是听说我们高二那个钢铁侠总分能排你们年级前二十!我居然有点羡慕了……要不我也换个脑袋,这样不仅成绩好,你打我我还不疼……”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突然响起唐静云,心情又立刻沉重起来。

“最近文阮音和夏至天天在我们高二晃悠,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那么空?期末考试都快把我逼疯了,她一个高考生是不是自暴自弃了?恋爱也不是这样谈的吧,你快劝劝她,让她学学我俩……”

心情更沉重了。我望向夜空,可怎么都舒展不起来了。祁骁禹描述得非常准确,文阮音这段时间的情况确实难以揣摩。上课的时候,她撑着瘦削的下巴发呆,刘海在光滑洁白的额头上轻轻拂动,或者猫着腰躲在高高堆起的书本后,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不时樱桃小嘴微微上扬,甚至还偷偷捂住嘴巴把脸埋进肘窝。下课的时候,她像一只九色鹿蹦跶出去,仿佛奔向的是原野和森林。她每天都笑着,眼睛全是光,就算是二模掉到了全班倒数第十,我们都不忍心多说一个字。余冷那天对文阮音说的话总让我背后凉飕飕,可我又找不到任何破绽。魏兮兮和陈依霖也觉得诡异但摸不着头脑。

“算了,人家爸妈都不着急,我们在这瞎操心干什么?”到了最后的最后,魏兮兮撇撇嘴叹了口气,“而且一年多了,难得她精气神儿这么好……”

信在惯例中的那句“新的一天都要继续努力”中结束。合上,我微笑地叹了口气。凌晨一点半,月色如水,倒影清凉。

五点五十分的闹钟准时响起。我睁开眼,看着外面已经阴沉了半个月的天,也叹了口气。然后,像机器人一样复刻所有的动作,高速但麻木。妈妈一边煎鸡蛋一边揉着眼睛,爸爸一边问我三模的时间一边准备送我去学校。我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又叹了口气,然后深深地把它们吐出来。我用力拍了拍脸,嗯,好多了。清晨六点二十分,我背上书包,按下mp3中的高考英语听力,戴上耳机,准时出门。

六点四十,早读课开始的时间。天却还是很阴沉,开始有一点朦胧微雨。但我到教室的时候,老帅哥看起来已经晃悠了很久的样子。琵琶行、醉翁亭记和春江花月夜,像煮沸的大米粥从教室里疯狂地往外铺出来。连余冷都在捂着耳朵嘴里振振有词,宋鹏拖着腮也在默念着什么。姚丹漪拖着老帅哥在疯狂问问题。小胖干脆站起来对着外窗用全班最高昂的声音在激情背诵木兰辞。只有周泰,在起身让我进座位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脸色不太好啊。”

我看了他一眼,苦笑,“谁不是呢?”我一边拿讲义和错题集,一边耸肩,“不能跟你比呀”。

七点二十,第一堂课。八字胡大步流星冲进来,扔下来崭新的空白讲义后就开始敲黑板,“上来写昨天三道题的答案。”我撑着脑门头也不抬地开始在新讲义上攻城略地,谁都知道这种事情永远没必要叫我。果然林奚第一个,姚丹漪举手了,第二个,最后一个,八字胡扫了一眼大家想了想道,“文阮音。”

文阮音当时应该正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趴在桌上,歪着脑袋,心不在焉不紧不慢地折着新讲义。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愣了一下才抬头。八字胡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半天才缓过神来。其他两位粉笔和黑板碰撞的吱吱声已经此起彼伏,但是问音音站起来半天都没挪动到黑板前。等她拿起粉笔的时候,姚丹漪已经写完了,自信地拍拍手,还冲旁边的文阮音龇牙一笑,挺着胸脯蹦蹦跳跳地回座位。写了一半的林奚开始皱眉,但是他看了一眼傻站着的文阮音似乎淡定许多,于是冲八字胡呵呵一笑说,老师我就会做这么多。八字胡挥挥手也懒得多话,林奚跟得了令的猴子跳下讲台。于是,上头,也就剩下了文阮音一个人。

我不禁也抬起了头。

昨晚我好久都不能入眠,后来睡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半梦半醒时好像到了一道深深走廊,很多人围在那里,有夏至,还有李忠泽,还有魏兮兮。他们都很紧张的神态,但都弓着腰背对着我。我使劲儿扒,使劲儿想挤进去看看,好累好累,可无济于事。早上醒来时候这个梦忘了大半,但是那个走廊仿佛很熟悉。

文阮音嘴角微抬地冲八字胡笑了一下,很好看,很美艳。这一笑,八字胡原本有些生气的表情都一下舒缓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小声说了一句“还是要加油到最后呀”。我竟然被这句话给惊了惊,但八字胡突然叫起我的名字,替文阮音解决了这道题之后我的情绪也就打断了。

九点半,广播操音乐准时响起。小胖伸了个懒腰起身,老薛大喊,王烁鑫你就这么等不及吗?说着,混着音乐,他提升了音量努力把最后一道分析题给讲完了。然后他抱着讲义喊,快快快,快去做操,不要老学习,也要锻炼好身体!于是,大家慢慢悠悠地,有些起身,有些起身了还握着笔或者看着题,有些打哈欠,有些打着哈欠还打着同桌。高三的课间操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可奈何,几乎每天都让全校在操场等我们集结。甚至有一次最后两个班到达操场的时候,整理运动的最后一个八拍正好结束。于是这两个班连停都没停住,转头就嘻嘻哈哈地就回去了。后来应该是校领导实在忍无可忍,取消了高三的广播操,取而代之的是每天下午周考前的全体高三大跑圈。老薛宣布通知的时候,先是一半人呜呼哀叹,一半人振臂高呼。说后半句的时候,这两拨人正好掉了个。不过,无论是广播操还是大跑圈,文阮音永远除外。我甚至觉得,整个高三,文阮音都置身事外。她每天笑容从洁白的皮肤里渗透出来,晶莹剔透,眼睛里没有焦虑,没有苦闷,只有一种令人羡慕的超然。广播操大部队回到教室的时候,她竟然一个人站在后窗,把头探出去,风吹着她酒红色的马尾,她闭着眼,似乎正在天堂里驰骋。

中午十一点,英语大叔投影了一份非常概要的高考必考语法汇总。他在空气中挥舞手臂大喊,不得了不得了,同学们,这是单老师绝密整理的独家!单老师拿生命保证,这些,绝对,绝对要考!

光膀抠着鼻屎笑道,老师,要是没考怎么办。

大叔眼镜一下滑倒鼻梁下,瞪着圆滚滚的眼睛,“不考,老师把你们所有的讲义吃下去!”

我竟然也噗嗤一下笑了。下课铃响,所有人开始冲锋陷阵地往食堂跑。大叔还在他这份绝密考点里不能自拔,都没发现后门窜出去的几位。我照例给魏兮兮扔过去钱包,然后继续托着额头在题海里翻滚。不过今天她倒是有点忧心忡忡,说了句和周泰一样的话,“喂,你今天脸色不好啊。”

周泰立刻点头附和。他和魏兮兮拢共没说过三句话。

我没抬头,摆摆手,没说话。结果,倒是文阮音突然走到我身边开口了。

“身体最重要的,你这样不值得。”

我知道她是好心,但是“不值得”说出来的时候我生气了。黑板上的数字是真的,我没考上北大保送生也是真的,我浑身上下每一寸细胞都负载了不知道多少期待还是真的。我猛地一抬头,身体里全部的血液立刻都冲到了脑子里。两眼一黑,想说的话没出口,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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