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一声不响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裤子，低头穿上。

素容直起身来，轻轻拉商沉的手腕：“师尊。”

商沉背对着他束起衣服，声音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心事：“天不早了，去打些野物来让大家充饥。”

“嗯。” 素容一时没有出声，看着他，“师尊，你有没有不高兴？”

商沉不说话。

素容走到他的跟前，低下头：“弟子刚才控制不住，是弟子不对，师尊若是不高兴，弟子甘愿领罚。”

商沉闻言半天没吭声。

“师尊……”

“等事情过了再罚。”

“是……” 素容轻轻拉住他的手，“师尊的手脚冷不冷？”

“……脚冷。”

他现在没有真气在身，身体难以御寒，刚才被素容折腾着没觉得如何，如今只觉得寒气逼身，难以抵御。

“我给师尊暖暖。”

素容把他搂在怀里，坐在溪边，攥住他的脚在溪水里蘸了蘸，用温热的手心揉擦。商沉板着脸被他暖了好半天，慢慢将头撇开：“好了。”

素容看着他，喉头轻动：“好受点了？”

“嗯。”

素容的鼻尖抵在他的颈上，轻声道：“师尊做完那种事之后真香。”

商沉脸一红：“不得放肆。”

“是。” 素容又搂住他的腰，“师尊……这样子不能去见人，我给师尊导气。”

商沉被迫又让他搂在怀里。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之前有修为，底气无论如何也硬些，大不了自己用真气压制。如今自己没有一点真气，每天都要靠他导气，拒绝的话说着便有些心虚。

素容的舌钻进他的口里。

忽得不远处呼啦一声鸟翅扑打，商沉将素容一把推开，站起身低着头：“天不早了，去打兔子。”

素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商沉背过身去：“大敌当前，想想今日要做什么。”

清晨让孙善去打探消息，不到中午，孙善悄悄地跑回来：“阴山附近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不过大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散修。鬼令说媚骨之人要入阴山，名门正派不会有人来，就算来也是偷偷摸摸，来的大都是不怕死没脸没皮的，还说什么媚骨之人先前杀了许多人，要替天行道铲除妖孽。”

素容望商沉一眼，不出声。

木歆此时只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连想也不敢细想，垂头不语。孙善又道：“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查看好了，这里有条僻静小道能到阴山入口，我们悄悄地去，神不知鬼不觉。”

商沉望着木歆：“你果真要去？”

木歆白着脸：“嗯。”

“走吧。”

这地方离阴山入口不过几里路，小道上山势崎岖，极是难行。商沉和素容走在前面，蓝英和周萱居中，孙善静悄悄地跟在木歆的身后，孙善看着木歆不太自然的脸色，小声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模样。”

木歆压低了声音：“媚骨之人，究竟是谁？”

孙善把头一撇：“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木歆紧紧抿着唇，冷然道：“你说不说？”

“我也是猜的。” 孙善小声道，“你要怎样，就算真是又怎么了？他现在是你们坞主的人，你就算再想什么也得存在心里，知道么？”

木歆微抬眸子，一时间像是天塌了一般，默然不语，只是手指攥得泛白。

终于到了入夜时分，正是鬼魂充斥之际。

山门前是毁去的石碑，周围寂静，林间却隐隐有树枝晃动的声音，杀气腾腾。

蓝英轻声道：“这里不知藏了多少人，都在等着人入山，只等一击而中。”

阴山只有一个入口，便是此处，媚骨之人要入山，这里是必经之处。其余的地方人就算入了山也要迷路，几十天兜转不出来，早晚要饿死在里面，也变成一缕游魂。

商沉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素容入山。”

“一切小心。”

寒风凛冽，商沉和素容穿着斗篷，顶着帽子，在山路上缓步走着，朝山门而行。忽得，四周真气乱窜，不知多少兵器朝他们飞来，影影绰绰间人头晃动，不知有多少人的呼吸由远至近而来。

素容口中轻念，以真气劈向一块山石，顷刻间眼前的景象微变，素容轻推商沉踏入山门之中，自己也随之而入。刹那间身后混乱的脚步和飞动声逼近，有人叫道：“他们入山了！”

商沉在山间小道上急急而行，素容断后，那山石开启之后又关上，却已经来不及，身后几十个人影随之而入，一时间混乱无比。

有人指着商沉的背影叫道：“就是他！我前些日子在御虚山下遇上的就是他！”

“上！”

素容望商沉一眼，不出声，引着众人往一条小道上追着，不过半刻，忽听见有人叫道：“刚才那个呢，跑哪里去了？那才是媚骨之人！”

几十个人面面相觑，急忙往回走，刚才来时的那条路却不知怎的堵住，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素容的斗篷下只现出半张脸，轻声道：“众位已入阴山，暂时不能走，再过几个月再出去吧。”

说着只闻几十人倒吸一口气，顿时眼露凶光，恶形恶状。一个修为极高的散修飞身而来，真气扑面，顿时掀了素容的帽子，露出他一张脸来。那人闭关已久，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兀自不认得素容：“你是何人？”

人群里认得他的立时高声叫道：“那是以前的阴山之主，柳叶坞的家主素容！”

一句话让过半的人静下来，不敢再动半步。

那白脸的人蹙眉道：“柳叶坞家主？不是木常了么？” 说着又冷冷一笑：“这才几岁大，不过是个人事不知的黄毛小子，柳叶坞家里没人了，叫这么个没长全的东西来做家主？不妨事，老子这辈子还没杀过柳叶坞的家主，全部都一起上，把个柳叶坞斩了头！”

这些人虽听说过素容的名字，却从未同他交手，一听到这人的口气如此大，顿时蠢蠢欲动。

他们一个人杀不了素容，全部都一起上，还杀不了么？

世上有谁配享用媚骨，能得媚骨一次，这辈子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那人离他最近，说着袖子里钻出一条蜿蜒扭动的蛇，眸子赤红，冲素容吐着信子，突然间飞扑过来。蛇刚离身，一道真气又随之而来，这真气冷冽阴狠，素容袖子一拂，那条蛇顿时在空中碎成八段，素容手中一条细细发光的线勾住他的颈项，狠狠一拉，那人顷刻间跪下来，被素容拖着在山石上勾住，再一拉，那人的身首分离，山石上一片血肉模糊。

山间一片寂静，只是盯着地上不动的尸体和素容在月光下被鲜血溅红的脸。

从喊打喊杀到变成一团死尸不过是转眼之间，所有的人全都静下来，那样子似是还想往上冲，却心底生寒，眸中战战，一时间没人再敢动。

素容掏出一张鹅黄帕子，慢慢地擦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是第一个。我不杀，不是因为我不敢杀，也不是因为我心存愧疚。我不杀人，是因为他不喜欢。媚骨之人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你们知道么？”

底下安静到没有声音。

“这世上只有修为最高的人才配享用媚骨，你们不配。” 素容垂首看着地上那人的尸体，“他不喜欢我杀人，我可以收敛，但你们离他远一点，因为我发觉我喜欢杀人，喜欢得很。”

这话不知怎的叫人的心底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感。柳叶坞是名门正派，有哪个家主敢说出“喜欢杀人”这样的话？

人群中忽得有人慌张后退：“让我们出去，我再也不来阴山了，放我出去！”

素容寂寂地飞过长空，落到一块山石之前。不过片刻，几个人蜂拥而上，却见山石之后是一片悬崖，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人呢？”

“早走了，他当初就是阴山之主！”

有人叫骂：“他娘的，真的困在这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素容在山中飞动。入山之前就与商沉商议好，自己将那些人困住，商沉在一个小阵眼上等他回来，再同他在山中寻找蛛丝马迹。他如今已经摆脱了前来追杀的人，正该去同他会面，商沉该是等急了。

忽得眼前一个身形迅速移动，在他的面前落下来，一只空了的袖子在夜风中飞扬。

“我儿，好久不见。” 素槿一身黑衣，年纪不知怎的又轻了许多岁，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一头浓黑的头发，与先前判若两人。

素容冷淡而望：“别来无恙。”

“你师尊还在等你，你猜他若是等不到你，会如何？”

素容不理他，急急飞身跃起。

素槿忽得飞落下来，挡在他的面前：“我要你做我的儿子，你不肯，那也没事。清溪寂寞多年，生平从未见过媚骨之人，我把你师尊送给他做老婆，你意下如何？”

素容怒气勃发，一道傀儡丝狠狠拉住他的颈项。

素槿拨着那傀儡丝，朗声大笑：“你如今的修为仍比我少了六七十年，能奈我何？今夜就是你师尊和清溪的大喜之日，他要是不肯，我就把他丢到这些三教九流的手里，如何？”

素容的呼吸急促起来：“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没怎么着……他如今还在阵眼上等你，只是再过不久，他就会在山中见到自己的新郎。” 素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带你去见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