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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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程端五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千万把箭穿心一般的痛,喉间一阵腥甜:“不可能,你前几天才跟我说情况很好,你才跟我说再等等也许就有转机的!”

“ashely,冷静,冷静些好吗?孩子的病情出了些变化,这是我们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你听我说,快些回来。”

变化……这两个字像两块大石头倏地砸向程端五,程端五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排山倒海的痛楚自四面八方而来,她只觉得背心骨像有一股寒气迅速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忍不住颤抖。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ashely……ashely……”电话那端的dr.smith焦急地呼喊着程端五的名字。

程端五努力让自己镇定:“我马上回来。”

程端五把手机抛向一端,衣服都没有换,鞋也忘了穿,拿起自己的包就要往门外冲。就在她夺门而出的瞬间。陆应钦迅捷地抓住了她。

“你去哪儿!”他怒不可遏,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把程端五拆骨入腹的表情。

“放手!”程端五用力地想要甩开他,不想他的力道也大得惊人,只手就把她的手腕握得钻心疼痛了。她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听着陆应钦!你立刻、马上、给我放手,我现在必须回到孩子身边!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命,你明白吗?”

陆应钦瞳眸中迸射出嗜血的愤怒,他紧紧地抓着程端五的手,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一个人?程端五,你告诉我,你能去哪儿?你没头苍蝇一样,你要去哪里?”

“放手!陆应钦!放手!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

“啪、”

陆应钦迅厉狠绝的一巴掌扇在程端五的脸上,几乎要歇斯底里的程端五被这一巴掌打得几乎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她披散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她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沉默得像一抹幽魂。

“你给我清醒一点!”他紧皱着眉头,音调低沉“现在,你立刻去换衣服穿鞋!关义刚才跟我说了!他已经定了机票,现在你跟我一起过去。冷静一点!”

程端五还是一动不动。正当陆应钦又要发怒时,她却突然抬起头来。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一道清晰的五指红痕,看得人触目惊心,一双一贯倔强的眸子里却不知为何充满了绝望的神情,通红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她开口了,明明是在问他,却又仿佛再问自己:“还能救回来的对吗?一定会救回来的对吗?”那样痛楚又绝望的神情,像一只受伤的母兽。那眼神让陆应钦心痛。

陆应钦怔了怔,硬生生把那句“不知道”咽了下去。他不爱说没有把握的话,却不知为何,几乎脱口而出:“会,会救回来。”

“……”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加转机。明明两个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还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医院。

只不过十几天没见,冬天却仿佛瘦成了另一个孩子。刚刚抽完血,这几天的治疗强度太大,孩子已经虚弱地昏睡过去。程端五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眼中一直强忍的眼泪立刻簌簌地落了下来。

孩子蜷缩在床上,因为又发烧了,濡湿的汗黏着他的病号服,被褥床单都因他难受辗转弄得凌乱不堪,他呼吸也比正常人急促,一直在微微颤抖,每次发烧他都颤抖,像毒瘾发作的人一样。因为害怕是败血症,每次他症状严重医生总要给他抽血。

孩子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治疗折磨德几乎要奄奄一息了。

程端五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的孩子,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心里一阵一阵绞痛。她连忙拿起了一旁护士手上的毛巾,坐在孩子身边,细心地给孩子擦拭。

小小的孩子皱着眉头的样子和陆应钦如出一辙,他身上已经开始长出了血点。

只十几天而已,她才离开十几天而已。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她走的时候,明明冬天已经稳定了许多不是吗?

孩子大概是感受到温热的毛巾在身上,顿时感到舒服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纾解了一些,眼咪咪的,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儿。

再过了几分钟,因着周围动静太大,冬天醒了过来。

他哑哑地呜咽,脸上却有这欣然的笑容:“妈妈,你回来了!”他虚弱地移了移视线,看到陆应钦,眼底微微亮了亮:“爸……叔叔……”

程端五看着孩子,心里剧痛不止,她赶忙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强作笑脸说:“妈妈在这,让妈妈看看,冬天哪儿疼呢?”

孩子懂事地摇摇头:“不疼。”

他的气息气若游丝,明明是笑着,眼泪却已经流了出来:“妈妈回来了,就哪都不疼了。我还以为因为我生病了,妈妈不要我了。”冬天瞅着程端五,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别不要我好吗?”

程端五的心已经疼到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她紧紧地抱着孩子,眼泪几度决堤,这么小的孩子,他到底有什么罪,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话不成句:“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不会不要你……妈妈是去找给冬天治病的药去了……相信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

一直站在门口的陆应钦看着这舐犊情深的一幕只觉得震撼。

他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自己的孩子,竟是这样的光景。事实上,他并没有深刻的做爸爸的自觉。在他的概念里,只是多了个小人,身体里留了一半他的血,仅此。

可是此刻,他第一次感觉到,“爸爸”这个称谓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它包含着许多沉重的责任和义务。陆应钦自诩不是胆小的人,可是此刻,他却不敢向前。不敢靠近她们母子二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冬天满足地睡去。程端五才抹掉眼泪站了起来。

“帮我照看一下孩子可以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句子,可是她的表情却那么坚定。

陆应钦点了点头,随即又抓住就要出去的程端五:“你去哪里?”

“和医生谈谈。”

陆应钦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程端五:“我也去。”

程端五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叫来护士照看孩子。两人一起去找医生谈话。

陆应钦并不认识孩子的主治医生。那是一个拥有蓝色眼珠的白人。说话谈吐都非常绅士稳重。他们简单地招呼后,他就听见程端五用流利的英语和医生进行交谈。

他们提到了许多有关于白血病的专业词汇,他只是听了个大概。但是大致能从医生的讲解中得知,孩子的情况不太好。

他紧握着拳头,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这个孩子六岁以前是程端五一把血一把汗养大的,他们的交集仅仅只有几个月。而后来,她们去了国外,又是程端五悉心呵护着。这个孩子之于程端五的意义。他是第一次这样清楚明白。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程端五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端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程端五,她的力量是无可披靡的。他想起程端五不只一次发脾气地对他说过:“孩子是她的命。”

可是此刻,“她的命”也许就要没了。

陆应钦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

dr.smith告诉程端五,合适的骨髓配型找到了。但是医院还在努力联系。合适的人并不同意捐献骨髓。

程端五一听,乍喜却也乍哀:“可以告诉告诉我是谁吗?让我去求求他好吗!求你!”

“抱歉。”dr.smith也是很难过的表情:“请不要侮辱我的操守。这是基本的尊重,我们只能从中联系,不能告诉你们捐献者的信息。”

“他要多少钱?他要多少都能给!”

“这不是钱的问题。”dr.smith也觉得异常无奈。作为一名这方面的专家,他遭遇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可是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钱可以解决的,“ashely冷静一些,我们都会尽全力想办法的。”

“……”程端五听到这样的结局,哭都没了力气。

她的宝贝是那么可爱,那么听话,为什么上天不愿意救救他呢?

之后的一个星期,配型成功的骨髓源都没有消息。程端五也一天比一天心急。

从起先的强装淡定,到最后几乎崩溃。她总是在冬天睡着的时候自己躲着大哭。眼看着她越来越瘦,孩子越来越虚弱,陆应钦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样没用,除了无可奈何竟然毫无办法。

手底下的人也在悄悄在查那位配型成功却不愿意捐献骨髓的人。国外对于这样的信息保密程度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一般的医生护士都没有资格接触直接的信息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似乎难以行通。他们对于职业操守的遵守和诚信度的忠诚让人敬佩却又无奈。

清早,程端五又是一夜未眠。她已经许久不跟陆应钦说话了,每天不是陪着孩子说话聊天,就是发呆大哭。像个自闭的疯子。

孩子的一病一痛牵扯着她每一根神经。

陆应钦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她封闭着自己,封闭着自己的心,任是谁也进不去。

一早关义打来电话,陆应钦眼瞅着病房里正跟冬天说话的程端五那专注的表情,叹了口气,出去接。

“老板,下头来了消息。人找出来了。唐人街一开公司的中国人,有点小钱,自己生活过得安逸,不愿意捐。手底下已经找人到他家里去了。”

“有把握吗?”陆应钦明白关义话语间轻描淡写的其实都是“非常办法”。

“欧老头子那边也拾掇人来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行。尽快的安排。”

“是。”

“……”

不出几个小时,医院果然接到了电话,捐献源那边同意了!

这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最好的消息。

程端五高兴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知道是陆应钦和欧汉文用了“非常办法”,但是她是个自私的母亲。她只想能救回自己的孩子,别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最最残忍的,便是这安排一切苦难的老天。

她可怜的孩子,还没等到手术的一刻,就发生了大的变故。

一场不退的高烧让冬天的情况进入前所未有的危险。

孩子一直叫唤肚子疼。可是他很坚强,一下都没有哭。端五知道他疼是内脏在出血了。他每天都拉肚子,便血。可是他却忍着不向她哭。他身上汗涔涔的,衣服都被汗的皱巴巴的。去年秋天生病以来冬天就没有再洗过澡了。这孩子以前一到天气冷了就不爱洗澡,邋遢得很,生病以后程端五不敢让他洗,怕他感冒。起初孩子很是高兴,越到后来,身上脏得难受了,孩子叫嚷着要洗澡。程端五也只敢拿毛巾给他擦擦。化疗以后,孩子的抵抗力很差,很容易生病,医生也和程端五说过,很多白血病患者最后离开不是因为白血病本身,而是因为感染。

程端五不敢冒任何的险了,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把孩子保护的很好。

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他的承受能力不比成人。这么久以来的治疗已经让他心和身都濒临崩溃了,可他怕程端五看了难过,还强忍着。

这一切程端五都看在眼里。

骨髓源找到了。但是医生也讲得很清楚,如果移植,现在开始还要进行几轮化疗,要做骨穿重新查类型,做腰穿,抽血那更别谈了,基本上有点症状就要抽。以孩子现在的情况,也许还没到移植手术,就走了。

治疗的过程有多难过,程端五都看在眼里。

化疗让孩子开始掉头发,护士替孩子把头发剃了。冬天摸着光溜溜的脑袋问程端五:“妈妈,夏天到了吗?为什么要剪头发?”

程端五眼泪止不住地流。这孩子很久没有照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每年夏天程端五为了让孩子凉快一点,都带他去把头发理得很短很短。可是现在……

她想想就觉得心痛。

陆应钦也知晓现在的情况。医生也和他谈了几次。以孩子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支持到手术了。可是他们心里也清楚。现在这个情况。若是谁告诉程端五不手术,程端五怕是和人拼命的心都有了。

移植手术就算成功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了。复发的可能性也很大。手术后的排斥问题也要算在内。

这一切都危险的陆应钦皱眉头。

他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被折磨他也难过。

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让程端五放弃。

这天,冬天发烧发到三十九度。整个人已经烧得不清醒。他一直在闹,一直呢喃着喊妈妈。程端五一直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因为发烧,治疗的药他暂时不能打,只能先治疗发烧。这对孩子的身体是很不利的。现在孩子的抵抗力很差,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皮肤白,随了程端五,生病后又几个月没怎么见阳光,偶尔出去也只是在医院里转转。现在他白得惨森森的,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他烧得厉害了,眼珠子都对不上焦了,不停抽搐,大家都以为孩子要去了,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陆应钦表情都是凄凄的,把程端五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只是昏睡着还没醒过来。

程端五虚弱地从病床上起来,窗外天空阴沉沉的,这是近几天来唯一一次变天,云层压得低低的,眼瞅着就要下雨了。

她呆怔地看了看窗外黯淡的天空。玻璃的反光里,她看见陆应钦走进来的身影,他的脚步很轻,她几乎没有听见声音。

他站在她身旁,却一时也没有说话。最后是程端五先开了口。

“你想我劝我放弃手术是不是?”

陆应钦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孩子也许撑不住了,医生说他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撑过大强度的检查和治疗。尤其是接下来的几轮化疗。他建议我们带孩子出去走走,满足孩子的愿望……”

程端五鼻头一酸,喉头哽住,她明白,这是医生给孩子判了死刑了。

她不想认命:“上次欧老不是说国内现在也有几个白血病专家么?也许……也许,我不该这么悲观,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孩子,不能!”

陆应钦顿了顿:“我刚才跟你说的,是所有专家会诊的结果。孩子身体太差了,撑不住。”

程端五又哭了。

这辈子陆应钦都没有看过程端五哭这么多次。她仿佛是一个永远不会干涸的水闸,随时就能放出水似地。

她埋头在自己的臂弯里,只能看见她是不是颤抖着的背脊。她哭着,声音悠悠远远:“我以为……我以为会有奇迹的……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些时间给我?为什么?再给我的孩子多一点时间……”

陆应钦沉默了良久。程端五坐在窗户边哭着,窗外一直阴霾这的天空仿佛感知到了程端五排山倒海的悲伤,也应景地下起了雨。透明的雨丝在窗户上划出纵横交错的痕迹,像错综复杂的命运伏线。陆应钦能感受到程端五此刻巨大的悲恸。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绞着痛。

他上前紧紧的把瘦成柴禾的程端五拥到怀里,叹息:“让孩子轻松一点吧……”

程端五过了很久才回到病房。她的眼睛哭成两个红彤彤的水蜜桃。却还要强作轻松对着孩子笑。高烧退去,初醒的孩子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却比之之前精神了一些。孩子穿着的病号服不过是上周才新做的,已经显得空荡荡了,这孩子的存在感已经越来越弱了。

孩子仿佛心有灵犀地感受到了程端五心里所想。他笑眯眯地看着程端五,小声问:“妈妈,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打针抽血了?”

程端五觉得喉间一阵腥甜,血腥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口腔。她强咽下那一口腥甜,还是笑脸娓娓的:“是啊,我们冬天终于不用再打针不用抽血了!可以出院了!”

冬天大大的一双眼睛在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眨巴着眼睛,许久才开心地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幸福地扬起:“那我以后可以踢足球了吗?妈妈?”

八岁的孩子,还是玩闹的年纪,可是她的孩子,却要在这医院里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程端五紧咬着嘴唇,扯着嘴角,一边笑一边摸着孩子光溜溜的脑袋:“能,冬天以后想干嘛就干嘛,妈妈一定不会骂你了!”

“那……”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程端五一眼,问道:“以后,冬天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么?”

程端五又哽了哽,眼眶里开始涌起湿润:“能,傻孩子。以后爸爸妈妈都不会离开你了。”

冬天又满足地笑了笑。良久,他突然伸出细瘦的手臂,抱紧了程端五的脖子,柔嫩的小脸紧贴着程端五,他轻轻地在程端五耳边说:“妈妈,我知道我能出院不是我病好了。我要去见上帝了,所以才能回家,对吗?”

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又平静。那姿态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孩子。程端五紧咬着嘴唇。不知怎么回答。

孩子又收紧了手臂,“妈妈,我不怕。所以你别哭。以前老师说过。天堂是最美好的地方。去那里,我不害怕。”

“妈妈,这个世界,我来过了。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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