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变得太快。白日里刚刚放了晴，傍晚时候又阴冷下来。睡梦中的王凯感觉有点儿冷，缩了缩身子，不大会儿又暖和起来，再一次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是被一阵菜香扰了清梦。

睁开眼，绣着飘来的阵阵香气，又愣怔了一会儿，王凯坐起来，看一眼随意丢在地上的自己和李艺君的衣服，苦笑一声。揉了一下眼睛，直接下床，寻着声音来到厨房里，看到了正在做饭的李艺君的背影。

李艺君换了一身白色长裙，头发被束带随意的挽起。看她笨手笨脚的翻菜，明显没有怎么做过饭。王凯笑着走过去，接过了李艺君手里的锅铲。

李艺君看着王凯娴熟的手法，尴尬道，“早知道让你来做饭了。”

“是啊，物资越来越紧张，让你做饭，就是在浪费材料。”

李艺君上下打量着王凯，道，“你倒是节省材料，可好歹也穿点儿东西吧。”

“反正也没外人。”

李艺君苦笑着走出去，在衣柜里翻腾了一阵，给王凯找了身衣服。两人吃过饭，李艺君又找来了一些茶叶，泡了一壶茶。王凯看着精心泡茶的李艺君，再看看不知是谁家的别致装修，心里莫名惆怅。

他又响起了陈沫。

好久不见，这乱世之中，也不知陈沫还好吗。

李艺君对给王凯一杯茶，笑道，“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同吗？”

王凯打量着李艺君，看着她胸前的一抹春光，看着她身上飘逸的长裙，道，“更有女人味儿了？”

李艺君苦笑摇头，“再看。”

王凯又认真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惊，“你的眼睛……”

李艺君欣喜的点头，“我好像不会发疯了。”

王凯也是大喜，笑道，“到底还是挺过来了啊！啧啧，难道发不发疯，跟人的意志有关？只要扛得住，就能撑过去？”

李艺君嘴角微微一扬，低下头，喝着茶水。沉默片刻，才说道，“我觉得吧……可能跟你有关。”

王凯有些错愕的愣了一阵儿，脸上的欣喜，慢慢僵硬下来，之后又变得煞白。吞咽着口水，王凯看向李艺君，嘴角抽搐着。“不，不至于吧，别乱说。”干笑一声，又道，“总不至于为了拯救全人类，我要把每一个人都睡了吧……”

李艺君噗嗤一声笑起来，眼睛里满是笑意，“可能哦。”

王凯轻轻咳嗽了一下，又看看天色，道，“既然你没事儿了，不如就跟我回家吧。我那边朋友很多，有什么事情，总是多一个照应。”

李艺君道，“我想去找小辫儿她们。”

小辫儿，就是那个羊角辫儿女孩儿的绰号。

王凯却立刻严词表示反对，“算了吧，那边一定已经乱套了。我们去那里，肯定是自寻死路。”

“应该不会，发疯一两个的话，总是能解决的。毕竟那大部队，人多势众。疯子虽然厉害，却又不是不死不灭。”

“咳，就算……就算是这样，那她们应该也已经走了吧。”王凯道，“她们应该不会留在那里等我们的。你走的时候，又没有给她们说什么。”

李艺君盯着王凯有些闪烁的眼神，微微一笑，握着王凯的手，说道，“找到她们，我们就跟你回家，好不好？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

“呃……”

“走吧。”

……

夜幕下，李艺君骑着一辆找来的摩托车，载着王凯，原路返回。

空气中的风冷飕飕的，有潮湿的水气打在脸上。

王凯道，“也许你想错了。”

“什么？”

“我觉得吧，被我睡一下就不会发疯……这种可能，基本没有，也不科学。”王凯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即便不是，也必须是。“你不发疯，肯定是因为你的定力很强，意志力很强，跟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李艺君笑着，却不答话。

摩托在宽阔无人的公路上尽情驰骋，把夜幕甩在身后，冲进新的夜幕之中。

……

大雨终究再一次落下来，试图洗刷这个世界。

王凯和李艺君从摩托车上下来，看着地上一具具死尸，都没有说一句话。

血早已流干，再被雨水冲刷。

躲避着死尸，李艺君一把拉住了王凯的手，快步走进大楼。

早已人去楼空。

李艺君很失望，叹一口气，带着王凯下楼。

咔啦啦一声，电闪雷鸣的那一瞬间，李艺君忽然一怔。闪电的光，照亮了楼梯口的墙壁。李艺君走过去，仔细看着上面用记号笔画出来的一个奇怪的图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怎么？这是什么独门暗记吗？”

李艺君笑着转身，抱着王凯狠狠的亲了一口。“走！”说罢，拉着他就跑。

“喂！去哪啊？”

“我和姐妹们以前说过，万一哪天走散了，就通过早就定下的标记，来寻找彼此！”李艺君跨上摩托车，看着王凯，在暴雨和雷鸣中大喊，“去第十一区！”

王凯站在雨中，看着李艺君，犹豫着。

李艺君喊道，“找到她们，就跟你回家！”

王凯这才上车。

李艺君转动着摩托车的油门，嗡嗡的声音，在聒噪的世界里响起。她回头，看了看王凯，问，“是不是家里有想念的人啊？”

王凯点头，“是的。”

……

大雨下一段时间，又停一段时间，老天像是得了间歇性精神病。

王凯和李艺君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眼看着又是黄昏将至。李艺君终于将车停在一处宾馆门前。“休息一晚吧，实在是太累了。”

“岂止是累，也快饿死了。”王凯抬头看看宾馆门头，“你不该停在一个饭店门口吗？说不准饭店里还有没有坏掉的剩菜。哪怕是停在商场门口呢，换身衣服找点儿吃的也好啊。”

李艺君笑道，“前面不就是商场么。我先把车子藏起来，还要去找点儿汽油。你在宾馆里等我就行了，带着你，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还有点儿放不开手脚。”

“嘁，我成了你的拖累了是吧？”

“呵呵。”李艺君笑一声，把摩托车直接骑进宾馆里，找地方藏好了，这才带着王凯上楼。

宾馆里空荡荡的，说话走路，都有回音。

王凯莫名有些发憷，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奇怪了，我们经过了那么多城市，怎么都空荡荡的？人都死哪去了？”

李艺君也有些不安，道，“这种状况……小心点儿，说不准会遇到疯子。”说着，李艺君忽然停下来，蹲下身子，伸手捏起地上的一块碎布。碎布上，血迹已经干涸。

跟王凯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准备离开。

被扯烂的带着血的碎布，怎么看都像是被疯子干的好事。

李艺君脑袋微微一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她紧紧拉住王凯，猛地朝着走廊尽头疾奔。

尽头，是一扇窗户。

李艺君没有犹豫，直接带着王凯撞破了窗户。

稳稳落地，正好继续逃跑，前面却出现了五六个拦路的疯子。

身后，宾馆里。楼上楼下，二十多个疯子涌出来。

片刻，李艺君和王凯，就被这些疯子围住了。

疯子们跟李艺君和王凯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没有继续靠近。王凯看着疯子们通红的眼睛，额头上冷汗下来了。“我感觉……她们似乎并不是很害怕我。”说着，王凯往前走了一步。面前的疯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便不动了。

李艺君也是紧张的手心冒汗。“她们的眼睛……这么红。”

“越红是不是代表越厉害？”王凯问。

李艺君回答不上来。对于疯子，他们了解的并不多。不过，不管眼睛是否代表了疯子的厉害程度，至少，这些眼睛通红的疯子，似乎比之前遇到的那些，都更有种！她们看起来对王凯，虽然有些忌惮，却并不是很害怕。

气氛很紧张。

王凯额头冒汗，口干舌燥。他很不合时宜的开了个玩笑。“你的第一次已经没了，这次再逃出生天的话，怕是没什么好办法来庆祝了。”

李艺君笑不出来，她紧紧攥了一下王凯的手，之后又放开。“我拖着她们，你走吧。”

王凯一愣，看向李艺君。

李艺君惨然一笑，“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伸手把王凯推向自己身后。

王凯却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

两人都是一怔。

王凯脑子里灵光一闪，抬脚往地上踹了一下。

轰然一声响。

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周围的疯子，有些忌惮的往后退了半步。

李艺君眼睛里闪着光。“你的能力……又回来了？”

王凯沉吟片刻，轻声笑了。“你说，我的能力，是不是跟这些疯子有关啊？”说着，王凯带着李艺君，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正前方的两个疯子稍稍后退，又面目狰狞的停下。

忽然，一侧的几个疯子，纵身一跃，朝着李艺君和王凯扑来。

李艺君反应不慢，直接飞起一脚。可是，王凯的反应更快，他没有抬脚，反而是一拳砸了出去。

一个疯子竟是没能避开，直接被王凯一拳砸飞。

……

到底还是实战经验不足。

能力比李艺君更强的王凯，反而比她受的伤重。左腿上，被一个疯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扯下来一块肉来。腿骨也被打断了。

李艺君细心的给王凯包扎伤口，时不时的看看他。

王凯抽着烟，咬着牙，脸上的冷汗，比刚才更多。

“疼吗？”

“废话！”

“谢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

“要不是你护着我，我肯定死了。”

“嗐。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以身相许吧。”

“也行。”

王凯苦笑，又忽然咧嘴，吸了一口凉气，“你轻点儿！”

李艺君轻声一笑，在王凯身边坐下，道，“是不是身边有疯子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很强？”

“我也怀疑是这样。”王凯道，“如果下一次疯子再出现，我又厉害了。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了。”王凯说罢，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疼得脸都皱了。“不行，我这腿脚，看样子是没办法赶路了。找辆车吧。”

李艺君看了看王凯的伤势，道，“不急，先养伤吧。乱走的话，万一再遇到疯子，只靠我，肯定不行。”

王凯却有些急躁，“伤筋动骨，怎么也要100天了。这么长时间，想找小辫儿她们，可不容易了。”

李艺君抿了一下嘴唇，道，“再说吧。你先在这休息，我去找点儿吃的。”

看着李艺君的背影，王凯凝眉道，“小心点儿。”

“嗯。”

……

李艺君推着一个超市的小推车从超市大门里出来。小推车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世界大乱这么久了，超市里很多蔬菜、水果和肉类，早已坏掉。带包装的商品，倒还有不少能吃。真要感谢那些黑心的厂商们添加的巨量防腐剂，使得这些食物的保质期变得很长。

忽然有嗡嗡的声音从上空传来，李艺君一愣，抬起头。

一架小型飞机从头顶掠过，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撒了下来。

李艺君等了片刻，往前走了走，捡起刚才从飞机上洒下来的彩页。

“十二区欢迎你！”

“坚守家园，好好活着！”

“生死存亡！一念之间！”

……

小徐非常愤怒。

她的小楼，被社工所直接征用了。

一梯两户的五层楼房，不再属于小徐。赵文芳安慰小徐，“好歹还允许你随便选一处自用。”

小徐恶狠狠的瞪了赵文芳一眼，怒道，“土匪一样！”

赵文芳很无奈，“没办法，非常时期，我也不想……哎，你放心，我现在升官了，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你。你就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好了嘛。我也是……啧，别生气了。”

陈沫搂着小徐的肩膀，道，“忍一忍吧，太多的人来到十二区，房子不够住了。你这才多大地方，据说有土豪整栋大厦都被征用了。”

小徐很生气，也很无奈。

她当然也清楚，如今这世道，自己只能妥协，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斜了赵文芳和陈沫一眼，小徐哼声道，“你们俩现在混的好了，都是当官的。我可不敢得罪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陈沫笑着在小徐额头啜了一口，道，“好啦，现在人越来越多，社工不够用，肯定还会再招人，到时候我给你找找路子。”深吸一口气，陈沫难免忧心忡忡，“现如今啊，房子什么的，都是次要的，能活着，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