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见雨化田陷入沉默，还一动不动，铁心兰忍不住问道。

“你该叫我什么？”

雨化田猛地抬头，铁心兰就像是受了惊的小鸟。

“夫君……”

“记住别再忘了。”

“哦……”

不知怎的，看着一脸委屈的铁心兰，雨化田自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也许是因为反差吧，就在不久前, 铁心兰还是敢孤身一人闯荡乱世，从江南跋涉万里到京城的江湖侠女。

此刻，却在雨化田面前表现得像只受伤的小鹌鹑。

“帮我备马。”

“你又要去神侯府？”

铁心兰似乎是下意识地接道，说完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夫君……”

雨化田闻言一怔：“你怎么知道？”

“诸葛神侯嘱咐过，让你在灵济宫安心养伤。你的身体还没好，还是别骑马了。”

原来是诸葛正我给她的底气。

不过雨化田心里的好奇更甚, 诸葛正我, 是要将自己禁足在这灵济宫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十年来，雨化田太清楚诸葛正我的为人，诸葛正我也从没有强行干预过他做什么。

而且，雨化田坚信诸葛正我不会害他。

那让他安心留在灵济宫，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也罢，就借着这个养伤的机会，老老实实当一个纯粹的看客。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忍受不了这种枯燥和无聊的混吃等死。

因为雨化田的人生宗旨，是我宁愿犯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身边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娘子，再怎么说生活也不至于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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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朴实无华的“修养”生活，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赏雪景, 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调戏他的漂亮老婆。

如果说这几天有任何收获的话，除了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就是对铁心兰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而经历了最初的害羞和不适之后, 铁心兰也渐渐熟悉了新的生活。

毕竟，雨化田最多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利”，这些和铁心兰之前的设想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今天城里，有什么消息？”

雨化田眯着双眼躺在院中，沐浴着愈加奢侈的阳光。

近来不是雨就雪，即使再冷，雨化田也不愿放过。

况且，有内力护体最舒服的一点就是能御寒避暑……

听到雨化田的问话，铁心兰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正在为雨化田做头部按摩。

从石桌上拿起一份简报，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

在这灵济宫中，雨化田完全就是土皇帝，还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那种。

每天有什么消息，马进良等人都会写成简报，呈给铁心兰。

雨化田想知道的时候，就会让铁心兰念给他听。

不得不说，这里面多少有些“报复”的意味。

你诸葛正我不是不想让我插手么？

那我可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甚至连是否知情，也全屏心情。

而几天的“汇报”下来，铁心兰也算摸清了雨化田的喜好。

比如，大明内部有什么灾情和叛乱就不用禀报了，因为每天都有，实在太多。

除非叛军头目姓李……

虽然不明白雨化田为什么偏偏对李姓的叛乱势力“情有独钟”，但铁心兰很贴心的没有多问。

而雨化田最关心的，是诸葛正我和蔡相的动静，其次是辽东方向。

原本铁心兰以为最重要的皇帝，优先级还远在他们之后……

“辽东袁督师又发布购粮军令，夫君，五天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嗯，但这个冬天的情况，只怕是买不到多少粮食。”

雨化田甚至没有睁眼，后金使团遇袭，皇太极的心腹爱将和亲弟弟死在大明。

谁都知道，等来年开春雪化，辽东必有一场生死大战。

袁崇焕想尽一切办法筹粮，这本来也是意料中事……

“那夫君可就想错了，平安票号的万担粮草已经在南京装船，即日就可启程。”

“平安票号？”

这下雨化田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大双目看向铁心兰。

铁心兰则是认真地点点头，让雨化田不得不信。

“他们哪来这么多粮草？”

万担粮草换算成斤，就算有夸张的成分，那几十万斤总是有的。

眼下大寒全国受灾严重，哪里能一下凑出这么多粮食来？

而且如今粮食和一般商品性质不同，其他商品，往往数量越多价格就越低，秉承物以稀为贵的原则。

粮食不同，数量越多价格反倒越高。

平安票号一次出货这么多，也使得雨化田有些怀疑起辽东的购买能力……

“这些粮食是平安票号花高价从各处购买，还有很多是从交趾等地走私而来。

平安票号再以平价卖到辽东，估计这一笔生意就要亏损数万两白银。”

这就更奇怪了，平安票号是商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似乎是读出了雨化田眼里的疑惑，铁心兰顿了顿接着道：

“这只是第一批，平安票号预计后面还有三批粮草运往辽东，平安票号还准备在辽东设立分号。”

雨化田听到这，乐了，原来平安砸这么多钱，图的是这个啊……

“夫君笑什么？”

铁心兰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人妻”生活。

一袭狐狸裘皮制成的纯白斗篷从下巴到脚踝都罩得严严实实，头顶的发饰凸显雍容，发髻也与之前大不相同，换成了出嫁后的式样。

虽说有几分强扮成熟的嫌疑，但一股媚态浑然天成，总让雨化田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名字——妲己……

“我笑平安票号真是太精明了，连袁督师都敢算计。”

“夫君是说……”

铁心兰忽然停顿，雨化田看像她的眼神里更惊喜几分。

这个女人，比之前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呀。

从铁心兰刚才的反应，雨化田可以肯定，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其实就这几天以来，铁心兰还真是带给雨化田不少的惊喜。

除了漂亮，她的聪慧也让雨化田眼前一亮。

每天读这些简报，铁心兰越来越得心应手，时不时就会加几句自己的想法。

偏偏这些想法还都正好和雨化田不谋而合。

这是默契吗？

雨化田觉得，这是铁心兰之前被埋没的闪光点。

不过这事也怪不得铁心兰，是雨化田先入为主，给她打上了“花瓶”的标签。

而且铁心兰即使到现在，也是一副恋爱中的迷糊小女生模样。

只有在读简报的时候，才能看出她深埋的见识的聪颖。

想想也是，铁如云一代豪杰，就是诸葛正我也给了他不错的评价，除了武功平平……

他的独女，怎么也不该是一个只有脸和身材的草包。

比如现在，铁心兰明明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关节，但却乖巧地没有说出口。

而是将装逼的机会留给了雨化田……

“平安票号不惜血本讨好袁督师，确实很有魄力和实力，就是不知道，袁督师是个什么态度。”

“辽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雨化田坐起身，一脸认真端详铁心兰的眼睛。

铁心兰也丝毫不惧，直至后来，雨化田牵起她的一只手，十指相扣。

到最后，雨化田也没能分辨出她是在捧哏，还是真的不明白……

“建奴多年来蚕食辽东，如今辽东只剩下关宁锦这么点地方，却始终屹立不倒，为什么？”

铁心兰好奇地摇头，眼眸之中呼之欲出的求知若渴让雨化田的虚荣心和满足感爆棚。

“第一，因为袁崇焕，第二，因为袁崇焕。”

铁心兰眉头一紧，如果说刚才，她还有着捧哏的嫌疑，想让自己的夫君有机会卖弄一下眼光见识。

此刻，她绝对是真的不解其意。

“第一是因为袁崇焕能打，领兵有方。第二嘛，则是因为袁崇焕对辽东的治理。

娘子在京城这么多天，也应该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什么辽东只知袁崇焕，而不知有皇帝。”

雨化田不止嘴上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不知不觉，铁心兰就坐到了怀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就是体制的问题，袁崇焕在辽东，确实和土皇帝没什么两样。”

铁心兰侧身坐在雨化田的腿上，直起身子比雨化田还要高一些。

但此刻却如小鸟依人，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道：“那朝廷怎么会……”

还没说完，却又停了。

大概是她也想明白了，朝廷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上回袁崇焕辞官，皇帝可是让雨化田杀了魏忠贤才把他请回来的。

若没了袁崇焕，辽东一旦有失，下一个就是京城……

“夫君继续说第二个袁崇焕吧。”

“嗯，继续……”

软玉在怀，雨化田差点都忘了自己说到哪了。

即使隔着厚实的衣物，但习武之人五感超常，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铁心兰心跳的节奏……

“别看辽东天天打仗，但在袁崇焕的治理下，它富啊……”

这就有些违背铁心兰的常识了，天天打仗，兵荒马乱的，怎么还能富呢。

好在雨化田没有对老婆卖关子的习惯，很快就为她解惑。

“辽东虽然失了大半，但是那里土地平整肥沃，可谓是天然的粮仓。

再加上如今形势特殊，辽东遗世独立，所有事务均由袁崇焕一言而诀。

甚至不需向朝廷纳贡，反过来朝廷每年还要花重金资助辽东战事。”

“即使这样，也……”

“也还差点意思对吧，这就是袁崇焕另一个高明的本事了。

辽东临海，是最开解开海禁的地方之一，可以说是垄断了北方海运。

朝鲜、东瀛等国想与京城往来贸易，都要用辽东的商船。平安票号想插手辽东，大概就与这有关。

而且，辽东还是大明唯一没有地主的地方……”

海上贸易虽然说起来来钱快，但朝鲜和东瀛也都地僻民穷，收益也就那样。

能让辽东撑这么久还屹立不倒的，更多是因为后面这句。

至少，雨化田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地主，那土地由谁耕种？”

听到铁心兰的发问，雨化田不禁发笑。

才刚夸完你聪明，怎么一下又变得傻乎乎了？

“有地主的地方，你可见过地主亲自耕田的？”

意识到自己犯傻，铁心兰有些不好意思，在雨化田的怀里拱了拱，将脸深深地埋起来……

“辽东的土地，被袁崇焕尽数分给了立下战功的士兵、将领。

可以说辽东的士兵就是地主，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哪个在战场上敢不效死？”

这话说的，如今大明土地兼并严重，小地主几乎都已经绝迹，更别说有地的平民了。

袁崇焕这招是真的绝，让雨化田想起后世一些企业让员工持股的做法，可以说有一些的异曲同工，但效果更加显著。

中华民族对土地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爱得深沉……

“这样说来，袁督师文韬武略俱全，辽东在他治下岂不是万无一失？”

“天底下哪里有万无一失，袁崇焕也并非完人。”

气氛骤然轻松多了，今日份解惑结束，进入到了闲话时间。

铁心兰对雨化田的崇拜则更深了几分，足不出户，对辽东的事务也了如指掌……

“那如果执掌辽东的人是夫君……”

“千万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雨化田赶忙打断了她的畅想，自己也就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还行，真有多少斤两他心里清楚得很。

“夫君为什么这么说？”

铁心兰还不死心，热恋中的人都是盲目的……

“我连灵济宫几百人都管不明白，辽东数十万军民，每天要处理多少杂事？

而且行军打仗也并不是《三国演义》里那般容易，小说里只讲了胜负，却没写一场胜负之后是多少心血。

上万人的军队，能让他们守在原地不出乱子就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

为啥古代战争里那么多以少胜多？

雨化田觉得，人越多，意味着麻烦也越多。

身为主帅，可能一个判断失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后果都将难以预料。

反倒是人少的一方要好管理得多，刘备从一开始的“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到后来的“莫非朕不知兵？”

也未必就没有这一层的关系，正因如此，多多益善的才是韩信而不是刘邦。

这并不是对刘皇叔的贬低啊，即便是夷陵一把火，也并不是说刘皇叔能力不行。

众所周知进攻的难度是远大于防守的，防守都这么难，让几十万大军动起来就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雨化田觉得，能让大军行进十里而不乱，就已经算是人中豪杰。

行进百里的更是凤毛麟角，千里大概只有军神才做得到，纵观华夏历史，也不会超过二十个。

那么问题来了，能带着大军走过两万五千里征程的，又该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