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宁从未如此不安。她能察觉到，淳亲王的气息已经渐渐变缓。

那个男人伏在自己身前，仿佛父亲似的仔细守护自己。漫天落下的药剂，竟然丝毫没落到瘦小的秋宁身上。

“哎呀呀，要是我再晚一点儿。恐怕你们就倒大霉了。”那个艳丽妖娆的舞者轻佻地摆了摆手，原本要落到淳亲王身上的药剂竟然轻轻浮起。

“臭流氓？”秋宁看到拿一袭红衣，仿佛吃了定心丸。她正要离开淳亲王的怀抱，却被淳亲王拉住了。

“看来我的直觉没错，阁下，果然是只妖精。”淳亲王把秋宁护到了身后。他手里攥着一把雄黄，和舞者对质。

舞者只是微微一笑，他手中放出各色的狐狸，狐狸四处扑杀着黑鹰。舞者抬袖起舞，周围的药剂渐渐汇集，冻成了冰碴子。

“臭小子，你面前这家伙。可不是个好人。”舞者一边对付着黑鹰，一边走向秋宁。他妖异的脸上满是讥笑，淳亲王却身形不稳。

“海棠一斤四两，夹竹桃六两，龟甲四斤三两……”舞者直视着淳亲王：“这药方您耳熟吧？臭小子，这场怪雨的始作俑者，就是你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

秋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淳亲王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淳亲王却怒不可遏地嘶吼：“不是的！我没打算伤害人！”

舞者讥笑了一下：“是啊，你没打算伤人。因为这场雨，是要下在丹枫山。来逼死我的亲眷们的。若不是朝凌拦住了你那散仙同伙，只怕现在丹枫山已经血流成河了。”

空中的暮胧察觉了雨水的异样，从空中飞落。

淳亲王立刻上前攥紧了暮胧的衣领：“为什么会这样！你堂堂神灵，为何要来骗我！”

暮胧推开了淳亲王：“朝凌是四千四百岁的神灵，我怎么和她抗衡。山上展不开阵法，再不开炉就得炸鼎了！不就区区一个肺痨吗！再杀个引子再来一遍不就好了！”

“混蛋！”淳亲王狠狠一摔暮胧，回头却看见秋宁已经坐上了一只三尾的大白狐狸。他立刻惊慌地大喊：“秋宁！你要去哪儿？留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秋宁却冷漠地一摸白狐，白狐立即腾空而起，在段将军府绕了一圈却不见母亲和阿律。她想起暮胧说的“山上展不开阵法”，立即招呼晓白飞向丹枫山。

“拦住她！”淳亲王一声令下，暮胧立即抬扇打出了一串黑鹰。黑鹰还未飞多远，竟撞上了一堵拔地而起的冰墙！冰墙之上，那妖异的舞者缓缓落下，手上的水袖已经摆开了架势。

“拦住他们！臭流氓！”秋宁急急慌慌地回头一喊。

舞者一笑说：

“第三愿，我收到了。”

站在正大殿顶的女孩看了看亲自出城的皇帝。把手上的灯笼轻轻一摆，七盏灯笼就飞到了空中。灯火渐渐燃起，她轻轻一跃，就散成了烟雾。

女孩化作的烟雾再度聚集时，她已经站在了丹枫山脚。不远处是面无血色的阿律和蹙眉而立的朝凌。女孩抖了抖灯笼，灯笼底的铃铛轻轻一响，阿律的魂魄就好奇地离开了肉体一步，渐渐走向了面若冰霜的女孩。

“魂魄离体了……无常！你在哪儿！无常你出来！”朝凌怒不可遏地吼了两声女孩却继续用铃铛引诱着阿律，阿律的魂魄精神涣散地跟着铃铛走出一步又一步。

“喂！小丫头！别跟着无常走！走完七步，你就死了啊！”朝凌摇了摇阿律的身体，但根本无法唤醒阿律。

阿律的魂魄已经走到了第五步，但朝凌作为神灵，只能感知到阿律的魂魄渐渐散去。

阴曹地府那些掌生判死的规则远高于她这个赐福的神灵。朝凌并非将死之人，若无常不现身，她连无常都看不见在哪儿，更别说搭救阿律了。

“你不是说了要去救你的家人吗！你不要你的姐姐和娘亲了吗！你的姐姐！你的娘亲！”朝凌狠狠一摇阿律的身体，那话仿佛一道霹雳，震得阿律的魂魄停住了第六步。

白衣女孩一惊，再摇了摇铃铛，阿律还是踩下了第六步。

“你要救人！给我自己去救啊！傻瓜！”朝凌一下剥离出了自己的元神，灌到了阿律的体内。

已经迈出第七步的阿律竟然被生生拉了回去！

“生死惩赦，与汝同寿。吾之阳寿，与汝共享！”朝凌念诵咒文，四周立即缔结了阵法。

朝凌飞鸟模样的元神生生被撕成两半，一半元神补到了阿律体内。

阿律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上燃起熊熊烈焰，浑身的伤势倏忽痊愈。白衣女孩无奈地再摇了摇铃铛，却再无法拉出阿律的魂魄。她只能收起灯笼，悄悄消失了。

阿律睁开眼，看了看面前气喘吁吁的朝凌，她没见过化为人形的朝凌，但她知道，她就是那只神鸟。她知道她四千四百岁，知道了她漫长一生经历的种种幸与不幸。

宛如阿律与她共生了。

阿律轻轻地靠近，笑着唤她的名字：“朝凌。”朝凌长长地舒了口气，瘫倒在漫山的红叶中。

“阿律！阿律！”秋宁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律冲秋宁挥了挥手，她立刻连滚带爬地从白狐身上冲下来，死死地保住阿律，喃喃道：“没事了！姐姐来了！没事了！”

“晓白，御海虚……去哪了？”朝凌虚弱地起身。那只白狐冲万安城昂了昂头。

“凤卵，还在鼎内……我得……”朝凌刚起身，就摔倒在地。在她漫长的一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无力让她十分不适。

“她怎么了？”秋宁刚要扶起朝凌，却被朝凌推开了。朝凌强撑起身子：“我贵为神灵，还要你一介凡人来帮忙不成。”踉跄了两步，朝凌又栽倒在地了。

“姐姐……朝凌把一半的阳寿分给了我。”阿律看着目瞪口呆的秋宁，只是静静地靠近了奋力挣扎的朝凌：“朝凌，娘亲早就教阿律了，一个好汉三个帮。朝凌虽然是神仙，可现在朝凌累了，好好休息，让人帮帮忙也不羞羞脸。”

城里传来了几处爆鸣，秋宁想起了那个轻浮的臭流氓还在拖着暮胧。“晓白，把她们俩带上！我们回去救那个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