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芷经过半年多的习武，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她每日早起练功后，会先来到佛堂探望一下陈氏。然后和许延怡一起处理府中的事务。

因为将军府现在特殊的情况，府中事务处理起来并不复杂，她一个人也完全应付得来，但是她怕许延怡在府中闲来无事会闷，就交由一部分事情让她处理。

下午的时候，她们多半会闲话家常。

她们渐渐达成了默契，并不会主动说起凌府以往的那些事。

木已成舟，她们无力扭转什么。既然如此，怎么样过接下去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许延怡知道在郑芷每日坚定的眼眸下，藏着怎样的担忧与思念。

凌霄在外大半年的时光，却没有寄回一封家书。

她们曾试图向门外的官兵打听，但是不管用什么方法，那些人都不愿意多说。

郑芷从不会把她的担忧在许延怡或者陈氏面前展露出来。在她们面前，她总是积极坚定的。

府中原本应该落寞、压抑的氛围，也渐渐随着郑芷的积极坚定变得温馨和睦起来。

一晃眼，又快到了春意盎然的五月。院子中栽种的杜鹃花开得极好。

这一日，郑芷练完功后，闲来无事，在案上画着画。

“主子，好久不见你画画了。”画眉在一旁一边研墨一边说道。

郑芷前些日子，常常因为练功练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些擦伤碰伤更是家常便饭。

现在，暗金说她的基本功已经有了些小成。经过这段时间的坚持，体能也好了许多，她不再会轻易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此刻，她仔细地在宣纸上描画着一处从山川中流淌而过的河流。

在以往的画作中她从来没有画过类似的河流。画中的水流弯弯曲曲流向远方，看似并不磅礴，却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画几笔，她都要对着河流深深浅浅的线条凝视良久。

画眉好奇的目光在郑芷和画作之间来来回回，“主子，很少看到你画小河呀。”

郑芷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如果画上的河流可以把她的思念带到远方，带到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该是多好。

“主子......”画眉看着郑芷垂眸的侧颜，轻轻唤道。

她很久没有看到主子露出这样感怀的神情了。

郑芷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时已经一切如常。

她眸光微闪，看了看四周，问道：“燕儿去哪了？”

画眉闻言嘻嘻一笑，在郑芷耳边悄声说道：“燕儿啊，去打听隔壁的小道消息了。”

郑芷微微蹙眉，州判府？

燕儿何时如此好奇八卦了？

就在画眉和郑芷说话后没多久，燕儿快步走进了屋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画眉看到燕儿，嘴角一扬。

郑芷不禁瞥了眼画眉，以前拙嘴笨舌的画眉，什么时候还会说名言了？

燕儿听到画眉的话，轻笑了一声后来到郑芷身前，面上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隔壁的州判大人为秀妍选了一门亲事。秀妍呀，总算熬出头了。”

郑芷微微讶异，她本以为柏子逸会纳了秀妍。

“秀妍要嫁的是什么人？”在郑芷沉默的间隙，画眉已经好奇问道。

“听说是柏府一个铺子里的掌柜。”燕儿接话。

“掌柜？那秀妍以后岂不是老板娘了？”画眉惊讶中尽带着一丝羡慕的神情。

燕儿看画眉那模样，不禁白了她一眼，“看你那德行。怎么？画眉，你也想嫁人啦？”

画眉一听，脸瞬间通红，她心虚地看了眼郑芷后，大声嘟囔道：“我没有，你别瞎说！”

燕儿又嗤笑了她一阵。

而郑芷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

等两人笑闹完，她们见郑芷一直没有说话，两人开始有些紧张，特别是画眉。

“夫人，怎么了？”燕儿问道。

郑芷摇了摇头，疑惑道：“我们府上和外界快要断了联系，你是如何得知州判府的事情的？”

这半年来，除了竹望偶尔到访，她们府中再也没有人来过。竹望自那日离去后也已经多日没有来。

如果府上女眷外出，官兵则会一路跟随，美其名曰保护她们。其实到底是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隔壁那位大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门外的官兵对于他们府上和我们的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我们两府离得又近，有时候在墙头都能听到对面的动静。如果要打听一些事，并不太难。”燕儿一脸得意道。

郑芷发现每当燕儿提到武功或者打探消息的时候，她的眼中总会发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光芒。

郑芷觉得，如果不是做了丫鬟，燕儿也许更适合在江湖上行走闯荡。

“还有，”燕儿看着郑芷突然踌躇了一下，而后轻声说道：“那位大人好像也愿意让我们知道他们府上的事情。”

......

距离郑芷递出纸条已经好些日子，这期间，她听说柏子逸让竹望去了锦华庄。

她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不知道柏子逸对小岚的事情会怎么想。

让竹望去其他地方，这又是何意呢？

她想着，自然地来到了小岚的屋子。

小岚现在是越来越精神了。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清亮，虽然还没达到发病前的模样，但是比之之前实在好太多了。

记得有一次，郑芷在看小岚的时候，拿起了房中的茶壶，想倒一杯茶水喝。

当她拿起茶杯要喝的时候，小岚突然跑过来抢走了她的茶杯。

郑芷一惊，以为小岚是又发病了。

可是转眼，小岚却口齿并不怎么利索地说：“水凉，不要喝，不喝。”

郑芷顿时几乎喜极而泣。

小岚恢复了大半的意识，她已经懂得疼人了。

而此刻，小岚看到郑芷来了，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小岚，近日有什么想吃的吗？”郑芷看着小岚白里透红的脸，温柔问道。

小岚闻言想了会，随后突然嘟起了嘴。

郑芷好笑地问道：“怎么了？没什么想吃的了吗？”

小岚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竹望......竹望，没来......”小岚忽然哀怨地念叨着。

郑芷问道：“竹望没来，小岚就不高兴了吗？”

小岚顿时点头如捣蒜，“不高兴，不高兴！”

郑芷帮小岚整了整有些歪的衣服，轻声安慰道：“小岚不要急，竹望会来的。”

小岚闻言这才满意地一笑。

出了小岚的屋子，郑芷走在院子中。走着走着，她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墙根处。

她抬眼看了看两人高的墙，这另一边，就是州判府了。

她轻轻地把耳朵贴在了墙上，下意识地想听听有什么动静。

“夫人，您这是？”

郑芷一惊，转头望去，暗金正莫名不已地看着自己。

郑芷一时有些尴尬，她不想在自己的武学老师面前丢脸。

“暗金，我想试试我的听觉是否变灵敏了。据说练武之人到了一定境界，虽不至于有千里目、顺风耳，但是视听总比平常人要好上许多。”郑芷难得睁眼说着瞎话。

暗金闻言，尽认真地颔首，他赞许地说：“夫人，您的悟性一向很好。”

暗金无比认真的夸赞，让郑芷顿时羞愧不已。

与此同时，就在墙的另一边，柏子逸看着从锦华庄回来的竹望，问道：“可适应了新的差事？”

“适应了，公子。”竹望恭敬地回道。

“那你准备准备，明日就去提亲吧。”柏子逸嘴角绽出一丝笑意。

“可是，公子，小人的爹近日染了风寒，不易长如跋涉，娘也在家照顾他，这......”

当初竹望把小岚的情况和爹娘说了后，他们本来是有些担心的，到底小岚的病不一般。但是当得知是柏子逸帮竹望说的亲事后，他们就十分放心了，还说想早点来帮他提亲。

可是也许是越高兴激动反而越容易出岔子。这几日，他娘捎信来说，他爹染上了风寒，浑身无力，暂时是出不了门了。

其实竹望也是想早些把亲事定下来，到底他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小岚了。

奈何，现在是这样的情况。

柏子逸沉吟了会，“如此的话，那我替你爹娘去吧。”

竹望讶异，他急忙说道：“公子，这......不合规矩吧？”

柏子逸瞥了他一眼，“我是你主子，从小看着你长大，好歹也算你半个长辈。”

竹望一听，冷汗差点流了出来，但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低头呐呐。

公子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啊，明明是两人一起长大啊。

还有，现在公子只要一遇到隔壁将军府夫人的事情，就分外关心。前些日子，他虽然在锦华庄，可是也听几个要好的家丁说，公子一直让人注意着将军府的动向，就怕有人为难她们。

“对了，你说，我们带两箱银两作聘金，可够？”柏子逸神情认真地盘算道。

竹望一听差点两腿一软跌倒下去。

两箱银两？他这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银子。

“公子，我......”竹望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此时对钱两认识不清的公子。

柏子逸看了眼脸部表情异常纠结的竹望，一蹙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是大气磊落，婚姻大事不可轻慢，小岚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你当是要对她好。”

竹望彻底傻了，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好默默跟着还在估算要带什么聘礼的柏子逸身后。

他怎么觉得，这要提亲娶妻的人不是他，而是公子呢？